婚后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從綺夢墜入現實。
維拉不再溫柔，也不再克制。她無需再討好任何人，畢竟，她已經是王妃了。她不再隱藏心思，不再偽裝和順，而是將她那冷漠疏離的面孔，徹底展露給了賽勒斯。
“你又去了那座塔樓？”她倚在門邊，眼神冷若冰霜，語氣帶著譏諷，“你到底是王子，還是一個可憐的情種？她已經走了，消失了，你還想怎樣？”
賽勒斯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海平線，沉默不語。
他常常獨自去塔樓，在那個曾充滿笑聲與香氣的地方坐很久。他還保留著她用過的發簪，一縷從梳妝臺滑落的發絲，甚至她喝水用過的杯子，都被他細心收藏。他不讓仆人收拾那間屋子，也不許任何人提起她。
維拉每次看見他眼里那抹無法掩飾的深情，就會憤怒不已。
“她不過是個啞巴。”維拉冷笑，“她連一句‘我愛你’都說不出來，你到底圖她什么？美貌？你現在是我的丈夫，你該收起那些愚蠢的懷念了。”
賽勒斯終于回頭，眼中燃著怒火：“她不會說話，可她用整顆心在愛我！而你——你從頭到尾，只是在騙我！”
維拉不屑一哼：“我騙你？不，我只是讓你看清——你愛的人也不會永遠等你。再說，你若真愛她，又怎么會讓她傷心離去呢？”
“那都是因為你，”賽勒斯的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們怎么會。。。”
“是又如何？”維拉冷冷一笑，眼底閃爍著驕傲與狠意，“如果我不能擁有你這顆心，那別人也休想得到。你若不愛我，那么你就永遠得不到你心中所愛。”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裙擺在大理石地面上劃過尖銳的弧度。
賽勒斯僵立原地，愣愣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良久無言。
那晚，獨自走向了海邊。
海浪翻滾，黑暗中，遠方天際浮起一道光。他站在礁石上，低頭看著腳下的海，潮水輕拍著岸礁，宛如千百個無聲的呢喃：“你毀了她……你失去了她……”
忽然，一道水影破浪而來，緩緩踏出海面。賽勒斯心中一緊，握住了手中的匕首。
那是一道丑陋的身影，駝著背，皮膚皺縮，像一塊被海藻包裹的礁石。可她一開口，聲音卻婉轉動人，如同海精靈在吟唱古老的咒語。
“年輕人，別緊張。”那聲音溫柔地說，“我不是來傷害你，我只是來取回我的匕首。”
賽勒斯一怔，看了看手中的匕首，低聲問道：“為什么它會在我的房間里？”
那海妖輕輕笑了一聲，黑發披散在水面，眼神卻幽深似淵。
“因為她消失了，沒能把它帶回了給我。”
賽勒斯心頭一震，顫聲問道，“她……是誰？”
海妖對她微微一笑，“我想，你應該以及猜到了，是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是叫她。。。莉婭，是這個名字吧？”
賽勒斯好半天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她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海妖看著她，目光中似乎帶著一絲憐憫，她嘆息了一聲，“你愿意聽個故事嗎？一個關于美人魚的故事。”
海風在夜中低吟，海妖緩緩講起——
“她，是海底王族最小的公主。有一次，她偷溜出來玩耍，卻見到了遭遇海難的王子。。。”
賽勒斯幾乎屏住了呼吸，聽海妖繼續下去，
“。。。為了能與你相見，她來找我，求我賜予她雙腿。可你知道代價是什么嗎？她將魚尾割裂，將聲音獻祭，連心臟的一半都交給了我……只為換一個機會，來到你的世界。”
賽勒斯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匕首。他不想再聽下去了，他害怕知道更多莉婭為了他遭受折磨的細節，可是海妖仍舊在述說著，
“你喜歡看她笑，是不是？可你知道嗎？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玻璃上。她也沒法開口告訴你，因為她早把嗓音賣給了我。”
“她的存在，每一秒，都是折磨。”
“她的姐姐們求我制作了這把匕首。只要她用它殺了你，把你的血滴在她腳上，就可以恢復人魚的身份，重新回到海里，活下去。”
賽勒斯的指尖發白，呼吸愈發急促：“可她……沒有殺我。”
“是啊，她沒有。”海妖嘆息，“她看著你與另一個女人步入結婚，看著你吻她、擁抱她……可她還是舍不得動手。”
“所以，她放棄了自己，化為了泡沫。我想，你應該看到匕首旁的水漬了吧？”
賽勒斯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任憑他如何用力也壓抑不住，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砸在礁石上，又落入海中。
賽勒斯雙膝跪地，雙手捧住臉，發出壓抑的嗚咽。他再也無法承受——莉婭為他犧牲了一切，可他做了什么？他那樣地傷害她，還怪她不夠大度。
“莉婭……莉婭……對不起……”他痛苦地低吼。
海風呼嘯，浪濤掀起。似乎在回應他。
突然，他站了起來，從礁石上一躍而下。
冰冷的海水再次涌入他的口鼻。這一次，他沒有掙扎。
這一次，莉婭不會再來救他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救他了。
可那也沒關系。這樣正好。他終于可以從這無盡的痛苦折磨中解脫了。賽勒斯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那最終黑暗時刻的到來。
這時，他胸前的水晶吊墜驟然亮起，發出了微弱的藍光。。。
——
紐約，晨光微露。
中央公園的一角，湖面微波蕩漾。風吹動湖水，漣漪層層擴散，一條銀色的小魚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隨后落回水中。
湖邊，一位年輕的女子微微一笑，起身從容地收拾身旁的畫板和畫筆。
畫紙上，一條美麗的銀藍色美人魚正浮于水面，尾鰭閃著月光般的輝光。
美人魚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