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牙部落深處,一處由寒冰與青灰石壁築成的獸窩中,氣氛如凍雪般凝滯。厚重的冰壁上雕刻著古老的部族圖騰,象徵著狼族血脈的延續與守護。獸窩中央,一座由凍晶堆砌而成的火盆正微弱地燃著藍焰,幽藍火光照亮了四周,映出牆上掛著的獸骨戰甲與冰皮戰帶——那是狼彥歷次出征後留下的戰痕,亦是戰獸沉默卻無聲的榮耀。
此刻,狼嶽正身披銀甲,整裝待發,準備隨主將期淵一同奔赴羽風山脈。然而,他的腳步,卻被一道帶著顫抖的聲音緊緊攔下。
「我最討厭你了!」
那是一頭剛完成初次化形的小狼崽,毛色尚未完全穩定,銀灰中帶著些許尚未退去的幼毛。牠站在獸窩門前,身形微顫,卻倔強地張開雙臂擋住出口。毛髮因激動而豎立,圓潤的獸耳緊貼後腦,稚嫩的聲音中滿是控訴與委屈。
「每天只知道訓練、不知道陪我玩!不然就是處理部落那些大人的事,你才不是我哥……狼彥才是!」
牠紅著眼眶,咬緊牙關,聲音哽咽起來:「這次這麼危險,你自己去就好,為什麼還要帶上彥哥?他雖然不能化形,但他是我的親阿兄啊……從我還是崽子、還不會走路的時候,是他每天陪我睡、陪我跑,陪我追雪、舔我耳朵的也是他……!」
說到這裡,小狼崽終於忍不住,淚珠如斷線的珠子滴落冰面,在寒氣中凝結成細碎的冰晶,像是不被允許溶化的悲傷。
站在獸窩一側的狼彥,靜靜地望著牠。他是一頭壯碩的灰白戰獸,背脊寬闊如山,雙眼如冰湖般沉靜。雖無語言,卻用眼神回應著那一聲聲稚嫩的呼喚。牠的氣息穩定而溫厚,像極了冬夜中的爐火,是那頭小狼崽成長歲月裡最堅實的依靠。
戰獸,是雪牙部落中最沉默的存在。牠們與獸人同族而生,卻因靈脈封閉、血脈沉寂或天賦缺失,終生無法化形,也無法修煉靈力,無法以獸人之姿行走於族中。但牠們從不抱怨。牠們是孩子的兄長,是母親的護衛,是戰場上衝鋒陷陣、捨身救主的陰影之下,那最堅毅的身影。
狼嶽低頭望向那對泛著淚光的藍瞳,臉上的冰冷神情終於微微鬆動。
「我知道。」他沉聲開口,聲音低沉如寒夜中的風,「他是你最親的兄長,也是我……最信任的戰友。」
他緩緩抬眼,望向遠方的雪山:「這次任務不是演練,也不是日常的巡狩。前線的氣息混亂,我們懷疑出現了紅階變異魂獸。」
狼嶽的語氣不再冷硬,反而透出一絲隱忍的柔軟:「我之所以帶彥哥同行,不是因為他是戰獸,而是因為……他是我真正的兄弟。我信得過他,也只有他,能在我需要時,為我擋住背後的劍。」
小狼崽的拳頭緊了又鬆,淚水滑落臉頰,卻不再吼叫。牠只是站在那兒,哽咽地喘息,心口像是被一根細針一點一滴戳穿。
狼彥靜靜地走近牠,低頭用舌尖輕輕舔了舔牠的額角,那個動作輕柔得像雪花落在掌心,卻比千言萬語還來得沉重。牠低低地嗚咽一聲,像是在說:別怕,哥哥會回來。
「你要好好地等我們回來,好好地……快點長大。」狼嶽走到牠面前,伸手輕撫著牠微微顫抖的頭頂,掌心溫熱,傳遞著難以言說的情感。他知道,這一別,或許是生死未卜;但作為族人、作為戰士,他別無選擇。
轉身的那一瞬,狼嶽與狼彥並肩走入風雪。雪夜裡,他們的背影筆直如冰脊,堅定如山嶺,漸漸隱沒在暴雪翻湧的銀白之中。
小狼崽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淚流不止,卻一動不動。獸窩內的藍火微弱閃爍,將那頭稚小的狼影拉得修長而孤單。牆上的戰甲與冰帶隨風輕顫,仿佛訴說著一段段血與淚編織的故事,那是戰獸的驕傲,是雪牙的榮光,也是屬於所有兄弟之間,無聲卻永恆的守護。
———
當期淵步下高臺,整座雪牙主峰的議戰大殿彷彿沉入了一場壓抑卻熾熱的氣氛中,像即將迸發的雪嶽寒雷。
一名壯碩的獸人戰將拔出寒鋼斧,踏前一步,高聲問道:「族長!我們是否可請冰鳴斥候前行探查魂獸蹤跡?」
「冰鳴斥候已於三日前出發,尚未回報,推測可能已遇襲。」期淵冷聲回應,雙瞳中寒意如霜,「我們沒有時間等待。此戰——是突襲與圍獵,更是警告與試探。」
「那讓我們戰!」一名青年獸衛重重頓足,甲靴與雪地交鳴出清脆的回音,他肩背沉重長弓,聲如雷鳴:「就算是紅階魂獸,只要族長一聲令下,我冰牙部落無一人退縮!」
「說得好!」另一位年長的戰士拍他肩膀,大笑:「小子,你終於像個真正的雪牙了!但記得,變異魂獸不同於普通魂獸,它們擁有靈智與變異特性,這次如果是遇上的是雙魂共棲的異體種,恐怕連族長都要小心。」
「雙魂共棲……」人群中傳來一聲吸氣,幾位年輕戰士神色一凜。那種極為罕見的魂獸,體內蘊藏兩枚靈核,攻守兼具,擁有異常強大的自癒與雷系能力。曾有記載,整個鐵爪部族,僅因低估一頭紅階雙魂魂獸,最終只餘不到十人逃出。
「所以我們不會正面硬碰,」期淵抬手,指尖的靈力牽引出大殿冰壁上的戰陣圖,銀線織出整片羽風山脈的地勢輪廓,並標示了一處紅光閃爍的危險區域。
「狼嶽與戰獸三組,從西南方迂迴,主力從北峰進發,冰息騎衛於東側佯攻,誘敵分心;我與冰牙戰衛,於魂獸氣息現身後,全力斬首。」
「我們要做的,」他眼神鋒利如刃,聲音低沉卻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不是與之糾纏,而是快、狠、準。斬魂核、毀魂源、絕後患。」
大殿一時寂靜,然後忽有獸將朗聲道:「主帥既有安排,我等便以命為刃!斬盡魂獸,守我族土!」
「戰魂不滅!與魂獸共殞!」
「戰魂不滅!」
聲音層層疊起,如山崩雪瀉般洶湧澎湃,直衝殿宇穹頂,震得玉雪紛飛。戰士們的血液在那一刻沸騰,胸中熱焰與冰魂共振,點燃屬於雪牙部落的戰意。
殿外,銀甲戰獸已列陣待命,冰霧蒸騰,鐵蹄踢雪如雷。風雪間,旗幟獵獵,冰牙的族徽在半空中閃爍著冷冽而高潔的光。
「啟陣。」
期淵喃喃低語,一聲令下,銀焰大陣轟然展開,將整支部族精銳送往那雪山下,距離變異魂獸的戰場波動極遠的邊緣,以免魂獸對空間能量波動的轉移有所防備。
他目光深沉,心底卻無一絲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