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柒這一住院住了六天，算上在南維斯島躺的那半個月，她可整整躺了二十天了。
二伯家的堂哥紀璟時是最后一個來看她的親戚，一進門就看到她滿臉的哀怨：“怎么了我親愛的妹妹，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紀璟時前段時間在F國辦演唱會，今天剛回來，他身上的大紅色西裝程柒多看一眼都感覺眼睛疼。
“我想出院。”
程柒看著窗外萬里無云的藍天淡淡的道。
以前這種事情她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但來這之前老頭說了，她所有生活上的事情都要聽紀家人做主，否則交易作廢，一年的計時重新開始。
“你身體還沒好，妹妹。”
紀璟時慢條斯理地升起病床上的小飯桌，把午餐給她擺上。
“不過是挨了一槍而已，早就好了。”程柒道。
“但來這之前我問過醫生，他說你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紀璟時遞給她筷子，待看到她受傷的是右手后，又給她換成勺子。
程柒沒有接。
“好吧，二哥喂你。”紀璟時捏起勺子舀了一勺瘦肉粥，遞到她嘴邊。
程柒低眸看了一眼，浮著肉沫的粥里熱氣騰騰，她往后靠了靠，漆黑的眸子盯著男人那雙戴著藍色美瞳的眼睛，像藍寶石一樣美。
“如果你只是裝模裝樣來完成看望我的任務，那現在已經足夠了，回去吧。”
紀璟時頓了頓，然后默默地收回勺子放進粥里。
“我喜歡你的直接。”
他笑著道，“小時候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他們說一定要我讓你感受到回家的溫暖，坦白說這跟演戲沒有區別，看來我的演技很爛。”
“是很爛。”
程柒視線移到他的大紅色西裝上，眉頭微蹙，“衣服也很丑。”
全靠那張臉撐著。
聞言，一直表現得比較淡定的男人突然就不淡定了：“呵，小丫頭，做人最基本的禮儀就是不能對別人的衣品評頭論足，你爸媽沒教過你嗎？”
“但我有請你出去的權利。”
程柒面色不改，“它傷害到我的眼睛了，而且，我爸媽確實沒教過我，你有意見嗎？”
紀璟時徹底啞火了，他居然對一個失蹤十二年的人說這種話。
“砰！”
房門被狠狠砸上。
趕走了紀璟時后，程柒撥了個電話出去，是紀璟玨的，這些天她只加了他的聯系方式。
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通。
“柒柒。”男人清冽的聲音響起，瞬間就讓她本來煩躁的心情安定下來。
“我想出院。”
程柒抿了抿唇輕聲道。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對面拒絕的聲音，用萬年不變的“身體還沒好”這個爛借口拒絕她，但在這里目前為止只有這個人會認真詢問她的意見，所以她還是想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聽到不同的答案。
令人驚訝的是，對面幾乎沒有一點遲疑：“好，我來接你。”
掛斷電話后，程柒輕輕地舒了口氣，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在緊張，害怕聽到對面拒絕的聲音。
沒過多久，紀璟玨出現在病房門口。
出院手續這種小事自然會有人去辦不用他操心，他拎著一二三四五……整整八個購物袋進入病房：“我也不知道你現在喜歡穿什么衣服，就把當下時興的都買了，你隨便挑一件先穿著。”
程柒一眼掃過去，大多數都是裙子，什么風格的都有。
“考慮到你手上有傷，我挑的都是寬松的長袖。”他繼續道。
“謝謝，哥。”
程柒沒注意到自己軟下來的語氣。
紀璟玨勾了勾唇，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是試探性的，很輕，見她沒反感，他唇角的弧度更深：“你先換，我在外面等你，需要找個女護工幫忙嗎？”
“不用。”
程柒搖頭，她不喜歡別人碰她，換病號服都是自己換的。
“好，有什么事叫我。”
說完紀璟玨離開。
他走后，程柒在一堆花花綠綠的裙子面前躊躇起來，坦白說，她對裙子的認識只有這一年，而且都是看組織里其他女生穿的，她從來沒穿過。
不方便打架。
所幸，最后有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雖然她還是比較喜歡黑色帶給她的安全感，但也將就了。
換上衣服，程柒想把頭發扎起來，但她的發繩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只能作罷。
打開門，一身淺藍色西裝的男人正屈著一條腿姿態隨意地靠在走廊的墻壁上打電話，見她出來目光不假思索的轉過來。
“喂，人呢？晚上的聚會到底要不要來？”
手機那頭聽不到男人的回應又問了一遍。
紀璟玨掛掉電話，目光盯著女孩那一身青春靚麗的裝扮根本挪不開眼，忍不住打趣道：“再背上個書包就完美了。”
“幼稚。”
程柒不以為然，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黑色發繩上。
紀璟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然后順手摘下手上的發繩繞到她身后，手指輕輕攏起她烏黑柔順的長發。
溫熱的指腹劃過程柒小巧精致的耳廓，有些酥癢，但她不討厭。
她比紀璟玨矮了整整一個頭，此刻就像窩在他的懷里一樣，男人悅耳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可我們的柒柒，這個年紀本就該享受一些幼稚的快樂。”
聞言，程柒身體有一瞬的僵硬。
他的話，混合著他清冽的聲音，就好像一根根羽毛在她的心臟上輕輕的撓著，讓她忍不住涌起一些異樣的情緒。
這幾天，他見過紀家很多親戚，有真心來看望她的，也有像紀璟時那樣應付任務而來的，他們會問起她這十二年來的生活，但她從不會說。
只有紀璟玨會說，她的年紀本該是什么樣的。
他跟他們真的不一樣。
“走吧。”
紀璟玨拉起她的手，溫熱的大掌包裹住她冰冷的小手，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她好像經歷過又好像沒有。
“我通知了家里，出院這種事還是要有些儀式感的，但我看你不太喜歡交際，就讓他們把宴會辦得簡單一點，只有家里重要的親人。”
紀璟玨一邊說一遍領著她進車，很自然地抬手護住她的頭。
程柒低頭坐進車里，抬眸看向他：“我不止不喜歡不必要的交際，還不喜歡裝模裝樣的勉強關心，所以這樣的宴會完全沒必要。”
“我知道。”
紀璟玨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但是柒柒也能聽到一些真心實意的關心對不對，比如我的，比如我爸我媽的，再比如你親生父母和哥哥的。”
她的親生父母和哥哥嗎？
程柒看著窗外流動的白樺樹，想起和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想起文淑面對她的恐懼，胸口沒來由的悶。
她明明只是為了完成老頭的任務來到這個家而已，稀里糊涂地過一年也就罷了，為什么要思考這些所謂親人的人際關系？又為什么要因為他們對她的態度而不適？
“我不需要什么關心，真心實意的也好，虛情假意的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