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消毒水混合著窗外玉蘭花香漫入病房時,我望向床頭那束帶著晨露的野姜花。037號女警周薇正輕手輕腳調整點滴速度,她胸前那枚“婦女兒童權益保護“徽章在朝陽下泛著溫暖的金光。
“今早鎮司法所送來的。“周警官遞來牛皮紙袋,封口處蓋著法律援助中心的紅章。抽出泛黃的病歷檔案時,幾張彩色照片滑落——2005年母親在鎮衛生院輸液的記錄照片清晰顯示,護士配藥流程完全符合國家《醫療護理操作規范》,徹底擊破了“慢性投毒“的謠言。
鎮痛泵規律的滴答聲里,記憶如溪水漫過曬暖的鵝卵石。2003年那個春分,縣婦聯“春蕾計劃“的流動車開進溪水村小學。穿檢察藍制服的志愿者半蹲著給我系上新書包,胸前的黨徽碰到我手背時暖得像團小火苗。“國家專門修訂了《義務教育法》“,她指著書包里彩繪的普法漫畫,“女娃娃上學受法律保護呢“。
走廊忽然傳來清脆的童聲。妹妹林苗舉著作文本跑進來,腕間的智能手表閃著綠光——這是省婦聯“護蕾行動“發放的定位儀。“姐姐看!“她翻開最新一篇《我的檢察官媽媽》,老師用紅筆批注:“真情實感,推薦參加全國青少年普法征文“。
保溫桶揭開時騰起的熱氣模糊了視線。父親用工地安全日志的格式在便簽上寫著:“整改記錄:①參加司法局家事調解培訓②完成《家庭教育促進法》線上課程“。黏在桶底的超市小票顯示他買了《非暴力溝通》和《正面管教》。
“術后營養要跟上。“護士長帶著實習生查房,她胸前“黨員示范崗“的徽章輕碰著記錄板。當看到母親當年的孕檢檔案時,她輕點著B超單上的醫師簽名:“這位張主任退休后在社區做義診,上周還來醫院分享接生過三千名嬰兒的故事“。
陽光忽然鋪滿被單。周警官打開執法記錄儀,畫面里爺爺在司法所調解室編著竹蜻蜓,身旁的留守兒童舉著新頒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宣傳冊。“以前總覺得棍棒底下出孝子“,爺爺抹著眼淚對鏡頭說,“現在知道打罵娃娃是犯法“。
手機震動彈出班級群消息。班主任轉發的“鄉村少年作家培養計劃“通知里,我的參賽作品《老槐樹的眼睛》被列為推薦范文。在教育局官網公示的照片里,當年給我發書包的檢察官阿姨,如今已是市婦聯副主席。
(中)黃昏降臨時,病房變成了微型普法課堂。鎮司法所小王律師支起投影儀,幕布上正在播放改編自家事的普法情景劇。“這是根據你們案例匿名改編的“,她指著劇中舉報警情的少女,“展現的是《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條的運用“。
母親忽然抓緊我的手。在她顫抖的指尖下,我摸到法律援助協議上鮮紅的指印——三天前,在縣婦聯協調下,我們與省婦女兒童基金會簽訂了幫扶協議。協議附件里,父親工整抄錄著《民法典》第1043條:“家庭應當樹立優良家風“。
“該換藥了。“護士推來的治療車上,印著“醫療糾紛調解委員會“熱線的宣傳卡格外醒目。當酒精棉球擦過手術刀口時,我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深夜:高燒39.8℃的我被母親裹在毯子里,鎮衛生院的急診燈徹夜長明,值班醫生胸牌上“黨員先鋒崗“的標識亮如星子。
月光爬上窗臺時,妹妹神秘兮兮地掏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二十三張匯款單——從2010年到2023年,父親每月向春蕾計劃匯款366元。“爸爸說這是補繳的'學費稅'“她指著備注欄里的“林穗林苗助學基金“,“他說要繳滿我們沒喝過的奶粉錢“。
周警官的警務通突然響起視頻邀請。畫面里奶奶戴著老花鏡,正在社區普法課堂記筆記,筆記本封皮印著“銀發普法志愿者“字樣。“今天學的是《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她將鏡頭轉向墻上錦旗,“我們調解隊剛幫老趙家解決了贍養糾紛“。
鎮痛劑帶來困意時,我摸到枕頭下的硬物。省作協寄來的聘書靜靜躺在那里——我被聘為“法治文化宣傳員“,聘期正好是妹妹成年的日子。附信中寫著:“你的文字讓三十七個家庭走出家暴陰影“。
(下)破曉時分,病房門被輕輕叩響。當年接生的張主任捧著保溫杯出現,白大褂上的“光榮在黨50年“紀念章叮當作響。“來看看我的小作家“,她翻開珍藏的接生記錄冊,2001年7月15日那頁夾著褪色的《產婦權益告知書》回執。
晨光中,父親拎著竹籃局促地站在門口。籃里裝著老槐樹新結的槐花,還有本翻舊的《家庭教育指導手冊》。當他笨拙地背誦“親子溝通五大原則“時,窗外突然傳來汽車鳴笛——縣法院家事審判庭的巡回車停在樓下,車身的向日葵圖案與妹妹作文本上的貼紙遙相呼應。
“今天有特別調解會。“周警官幫我披上外套。穿過住院部長廊時,法律援助中心的宣傳屏正在播放我們的案例動畫:暴風雨中的老槐樹化作天平,枝葉間飛出帶著法徽的白鴿。
調解室里,爺爺用新學的法律術語向母親道歉,鎮人大代表正在見證《家庭和睦協議》的簽署。當母親顫抖著簽下名字時,她指間的繭子讓我想起那些深夜謄寫訴狀的日子——而現在,司法所配備的智能文書生成系統正在為三十五個家庭提供免費服務。
返校那天,班主任在法治主題班會上播放了我的采訪視頻。鏡頭掃過煥然一新的家:客廳掛著《家庭文明公約》,書房新增的“法律圖書角“擺著妹妹整理的典型案例集。當年引發爭執的老槐樹下,如今立著“家風教育基地“的石碑。
畢業典禮上,我接過“新時代法治宣傳標兵“證書時,市婦聯主席將話筒遞來。望向臺下穿著普法志愿者馬甲的家人們,我念出準備好的結尾:“我要把老槐樹的故事,寫成破除蒙昧的《月光法典》“。
暮色中的溪水泛起金鱗,司法所的巡邏艇劃過水面。妹妹在船頭放飛法治風箏,36米長的飄帶上系著村民們手寫的守法承諾。當風箏線被晚霞染紅時,我忽然讀懂母親當年寫在藥盒上的小詩:“寒夜終有破曉時,且待春溪化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