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劉沫聽清了嗎?我剛剛說的,“快上課了,趕緊回教室吧。”
她收拾完了,什么都沒說就走了,回教室了吧。
我待在原地,才意識到剛剛說錯話了。我應該先解決問題才對。冷靜下來之后,我重新來到那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這事得說清楚。
我一個人在這里等了很久,直到他終于出現,“你怎么還在這?”
“老師,我沒有吃興奮類藥物。”
“還不承認啊?”
“不是……你看這個……”我把我吃的藥給他看,他拿在手上細細看著成份表。只是普通的過敏藥物。
“你對什么過敏啊,為什么非要在比賽前吃。”他把藥還給了我。
“陽光……”
“還有這種病啊,不過好像聽說過,沒想到真的存在啊。”后面經過多個方面的查證我并沒有作弊,于是就放我走了。
跟他聊了一會,也不算聊吧,反正他說了很多話就是了。還問我要不要去當體育生,想都不用想,我當然不會去,自己能上個本科就行了,而且我也有夠懶的,怕累,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天已經黑到只能看見燈光了,我又回到教室,剛打開門,全班同學轉過來看著從后門進來的我,講臺上的班主任滿臉的汗,像是剛做完一番激烈的演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講其內容了。
“報告……”
“進來!”班主任喝了口水,沒打算再多講什么,“自習!”咽下這句話就走了。
班里安靜了幾秒,突然多了一些零碎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大,那聲音充滿了惡意,那是人們在面對“惡”時所表現出來的“善”,他們喜歡評頭論足,那就隨他們吧。我只要靜靜地等著誤會解除。
那個主任說會把處分消了,其實本來就沒記入檔案,還是個剛發生、待定的,待處理的事,大概明天就會說清楚吧,第一節就是班主任的課。
班主任突然推開門大喊:“別吵!”她手里拿著手機在打電話,我不由得一笑……不知道班主任會不會為自己剛剛的“演講”感到尷尬。
那之后班里沒有聲音,可我從他們的呼吸聲中、他們的余光中、他們的寫字速度中,感受到了一絲輕視和人們與生俱來的“正義感”。
正如魯迅先生的一句話:村外的狗叫了,村里的狗也跟著叫……他們自以為是,他們又天真善良,不是他們做的不對,而是因為我,這個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被人討厭的性格、外貌、行為——我就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就是一個容易被誤會的人。
終于,下課了。
我放下書,向外面走去,當然是走后門,一出門就看到了劉沫。她大概是假借上廁所的名義提前下課來此等待了。
還沒等我走出門,她就把我拉走,邁著比我都大的步子沖下了樓。我們走到了操場上,她停下來轉頭問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語氣中的憤怒要大于疑問。我不清楚她在問什么,是事件,還是我提出的分手。
“沒事,已經過去了,明天就沒事了。”
“不行!你要跟我說清楚!”
我沉默了。
“有什么不能跟我說的嗎?”她總算冷靜了一點,可我還是不想說,總之是不能說,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應該是在問那件事,沒聽到我說分手嗎?還是刻意回避。
“再不回寢,就要熄燈了……”我如此回避她的問題。
她又不說話了,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操場上淡黃的燈光還顯得蠻有情調……換做以前確實很浪漫。
所以,我回寢了,還是什么都沒說,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事,這就叫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把自己的弱小表現給自己心愛的女人看……只要她明白我沒有作弊就行了。
我今天睡夏良的床,他的床有種奇怪的味道,像是一張老頭子的床,記得他說過他心理年齡有七十多歲了,很不正常,但我猜是假的,至少是不正常的——他說在某音里測的,這就顯得很假……
說多了。
睡他床有種清醒的感覺,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其實我覺得這件事也沒必要深究……算了,等明天吧。
我說過第二天總是美好的,畢竟不會比昨天更差了。
昨天的氣氛還在,直到老師進教室,打斷了我們的早讀……
“關于何妨同學的事,在這里向他道歉……”教室里這才安靜下來,“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何妨同學有一些特殊的疾病,所以在比賽之前吃了些藥……而某些同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恩怨——當然,只是說說笑,希望不是這樣——那個同學沒弄清是非就來告狀,我們當時也沒有過分追究,對于這樣的事更是嚴懲不貸,沒有查明就亂下了定義……”
她還講了很多題外話,無非就是讓我們注意點,“要不何妨把藥給他們看一下吧,我看他們還有點懷疑……”
“哦。”其實可以拒絕的,本來就沒有必要,但是我沒有拒絕的習慣。
我在書包里找了一下,很多吃完的我都沒丟,這書包里像個垃圾堆一樣。他們都看著我找,聽著我書包里咔咔的聲響。
找到了,然后很不自然地走上講臺,遞給老師。
“看,就是這個……”老師說了一會,就讓我們繼續早讀了。
那個女同學——就是之前來找我的那個,她猛地拍桌子站了起來,一下就吸引了我們的目光,“不可能!我都看到了,不只有這個,還有別的藥,就在他書包里!”她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氣氛又緊張起來了。
“董薇同學,說話是要講究證據的,你無憑無據,誤會了同學……”
“我有證據!”說著就從她座位上奔到我這來,等我意識到情況不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把我推開,把我的書包甩在桌子上,猛地一拉拉鏈。我的藥和垃圾都掉了出來……
董薇——好像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接著在藥堆里,一個個拿起來看,翻個又拿起另一個,有點慌慌張張的樣子,嘴里還在碎叨些什么……
“夠了!現在是早自習時間,不要胡鬧!”班主任說,匆匆的走下講臺,拉開了她,“何妨,你自己收拾一下……”
“嗯。”
“我回來了!”突然門被推進來一伙,是夏盛,“額,我是不是進錯班了……”
班主任拉著董薇坐好之后說:“沒有走錯,你進來坐到自己座位上去。”
“好嘞。”
“打鈴就下課啊!”這時老師已經走到了前門口,問了夏盛一些事,又說:“何妨,來辦公室一下。”
夏良問我:“發生什么了?”
“她不是問了你些什么嗎?”
“她就問我你平時在寢室里有沒有什么異常。”
“然后呢?”
“沒了——祝你好運。”說完他拍了一下我肩膀,自顧自的回座位了。
我剛走出教室,還沒把門關上,里面就吵起來了。我都不用猜吵的內容。
“報告。”辦公室就在教室隔壁,出門轉身就是。
“進來……”老師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說,“你那么多藥哪來的?”
我沒回答,我選擇了沉默,沉默了很久,沉默到空氣凍結。我覺得只要這樣她就不好問下去了……
“那我再問你,”我失算了,“你父母知道嗎?”
要說明嗎?這個“秘密”……
“你要是再不說,我就只好問你父母了。”
“不知道,他們不知道。”我還是說出了,“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我說了,什么都說了,也就是說,我把他的夢想摧毀了……對不起,我的主治醫生。
之后,她沒問什么了,也沒說什么了,放我走了。我跟她商量了一下,別告訴我父母,我自己去解釋。
“那你一定要說啊,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嗯。”
這一次,是我第一次跟班主任說這么多話,不過也不到十句,另外我得到一些信息,班主任名叫姚焰,不愧是語文老師,名字都這么有意思。
我出辦公室的時候早就下了早自習,應該都去吃飯了吧,那我就好好享受一下一個人在教室的感覺吧。今天就不吃早飯了。
可剛進門就撞到了一個人,偏偏是董薇,算了,我準備好被罵一兩句或被瞪一眼了;但她走到我面前,一幅欲哭無淚的樣子,在我胸口趴了一下——嗯?
我被嚇了一跳,但沒有躲開,心跳得很快,腦子里滿是疑惑,為什么?她……她走開了,什么也沒說。
“你出軌了?”
“啊!嚇我一跳——你啊。”夏良總是神出鬼沒的,差點讓我懷疑他有什么特異功能了。
“有這么嚇人嗎?我看你是心虛吧——還有,那個女的,不是趙凱的女朋友嗎?你倆怎么在一起了?”
“這是什么意思啊!我什么都沒干,是她自己靠上來的……”
夏良一臉狐疑,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哦對了,那個體育老師讓我告訴你一聲,讓你想一下要不要進校隊當體育生,考個好大學。”
“不去。”
“毫不猶豫?”
“對,我這種懶人怎么可能去當體育生……”
“也是……他說,也許你是不被看好的‘天才’呢。”
“明明只是個體育老師。”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明明教體育,卻有些文采。”
“這你都看出來了?他好像還寫過詩呢。”
“這我沒看出來,真不愧是‘情報大師’呢,什么都知道。”
夏良笑了,說:“開玩笑,也不看看我是誰……”
我認識的人中,也就只有他說著大話,卻有能力去實現那些大話了,真的佩服他,他才是天才吧。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經歷著別人沒經歷過的事,其實也有很多我這樣的人吧。
“堵門口干嘛呢。”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讓一下。”那是體委,聲音很粗,長得很壯。
“沒什么……”夏良拍了我一下,“走啦。”
“干嘛?”
“吃飯啊,你肯定還沒吃吧——別告訴我你不打算吃了。”
“你猜對了。”
“不行,聽我的,去吃飯。”剛說完就拉著我走了。
下樓的時候撞見了正上樓的劉沫,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準備說什么,但是什么都沒說就走了。看來是聽到了嗎?我說的話。
“你跟她怎么了?”夏良問。我說:“沒什么。”
“肯定有問題吧?”夏良繼續追問,明知道我不想回答。
“算了,告訴你吧……”我把這幾天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了他。
他沒有插嘴問我,所以我就說得很快,還沒到食堂就講完了。
他竟然沒有什么反應?于是我說:“我還以為你肯定會說我這樣不太好之類的話。”
“你有你的道理。”他走在我前面,這時他的背影像一個小老頭。他就是這樣自己為是,一幅看透一切的樣子,真讓人……不對,把氣撒在他身上也沒有什么用,何況這件事也算解決了,剩下的只有我和她,和醫生、父母之間的矛盾了。
優先解決她的事,為了有足夠的時間我特意下第一節課去找她。她一個人在教室里看英語書,原來她平常這么認真嗎?
“劉沫。”我看她沒動作便走到她面前,“這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不是我瞞著你故意,有些事你沒必要知道,盡管你是以關心我的態度……”
她終于放下了書,說:“你有沒有作弊?”
“你以為風波是如何平息的?”
“我不相信……”
“你站在他的那邊嗎?”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吃的什么藥,得了什么病,嚴不嚴重,影不影響你的生活,平時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越往下說,話語中越明顯帶些哭腔。她還真是那個愛哭的女孩啊。
我抱住她的頭,摸著她的頭發,讓她的臉撲在我的胸前,一是讓她閉嘴、二是安慰她的心靈。教室里有監控,剛好被看到的話我們就徹底玩完了吧。
“真有這么嚴重的話,我就不會在這了,過敏藥而已。”
她信以為真,我怎么覺得。她不知道的是,這么多藥中,大多數都是精神類藥品——這件事連我爸媽都不知道,也就是我要處理的另外兩件事。
她沒有提前我說的分手,于是我和她用了五天重歸于好,可當天姚老師又把我叫進了辦公室,她叫我關門,辦公室里只有我們倆。我才把門關好,身都沒轉過來,她就說:“那件事,你根本沒有跟家里人說吧?”
聽到這句話我愣住了,不敢轉身了,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她的視線。
“我已經通知你家長了,應該快來……”聽到這話我甚至有些恨她了,盡管是遲早的事。她又問:“為什么不跟家里人說,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嗎?”
“我、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意外地說出了很常規的臺詞。
她反駁道:“你這樣只會讓他們更擔心……你過來……”
我站到她跟前,低著頭聽她苦口婆心地說:“你這個年紀,好好讀書就行了,不要想太多,交給你爸爸媽媽解決就好了……聽到了嗎?”
“嗯。”
這時有人在敲門,每一聲都像敲在我心上,是我媽?還是我爸?
“進來。”姚老師喝了口水。
門慢慢打開,從門口一個小家伙探出頭來——笑笑?她怎么,哦對,今天周末,那……其他人呢?門又開了很多,他扶著門看著我和姚老師,那個人,我的父親,一個默不作聲的人。
他進來平靜的笑著,跟姚老師對答幾句客套話,話題又轉向我。
“這孩子書包的藥,還都是吃完了的,包裝都沒敢丟……這事兒你知道嗎?”
“不知道。”父親一直是個有規矩的人,說什么就是什么,有問也必答。
他們交流了一陣,最后決定讓我父親帶我去醫院,說什么跟那個醫生對峙。
在去醫院的路上,父親開著車一句話都不說,我和笑笑坐在后排。她還不太懂事,這種情況還在說:“哥哥,以后我也要考你那個學校。”我只得以苦笑回應她,卻說不出那句——你哥哥沒出息,連市一中都沒考上,別學……
見我不說話,她也發呆去了……話說她明年就該初中了吧,我就高三了。說起來高中不知不覺就過完一半了啊。這個節骨眼上怎么這么多事呢。
終于到了,進了那個熟悉的辦公室,桌子上還是擺著那株草一樣的植物(不清楚那是什么),我四處看了看,這里的一切都沒有變,就連我的心情也同初來時一樣。我沒有在意他們的聊天內容,只是笑笑突然抓了一下我的衣服,不知道她聽到了什么……
后來我的藥停了,除了一些必要的過敏藥物;那個醫生被抓走了,我大概是成了他的小白鼠,用來試藥,因為是他自制的,安全性、穩定性都不確定……醫生被抓的時候還在反復說:“我可以拯救更多人!你們不能這樣!”
我不知道他的后果,也許我讓一位藥理學家隕落了——這也怪我嗎?
因為這件事我被迫放了一天假。
當天回到家,明明是周末,可沒有一個人感到輕松。父親問了我很多話,就我們倆,在客廳。
“你的藥,吃了多久了?”
“不記得了,好像……是高一開始的……”我盡量把聲音壓低。
“你為什么把吃完的都留在書包里。”
“怕別人知道……”
安靜得嚇人!我們都沉默了很久,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直到媽媽回來。這總算說清楚了吧,這件事……
晚上我回到房間,從柜子里拿出那個小本子,寫下了今天的事:或許我忘性這么大,是因為藥物,那么今后,我是否能擁有一些美好的記憶呢?
我躺在床上,想象著那晚她的模樣,回憶著她說過的話:“你說一個人要經歷什么才能變得成熟?”我記得我給的回答是“痛苦”,我也記得她淚濕了我的胸口——話說我也真夠大膽的,才認識多久就把她領回家,主要是我爸媽也這么快就默認了……
好奇怪,這一切都好奇怪,像是……好吧,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在一條公路上大口喘著粗氣,想跑也跑不起來,好像心里有個念頭,找人?公路兩邊什么都沒有,只有微黃的路燈,一個接一個,永無止盡——我路過一個商店,名字叫阿芳小店,我向女老板借了個充電線,剛充上我就開機,電量百分之一。開機后看到的是滿屏的未接電話,媽媽、父親,哦,那時候通訊錄寫的是“爸爸”,似乎沒有那么生疏——最后一個場景,是一輛卡車和它前面的尸體,應該是位女性,連腸子都被撞出來了。
我猛的睜開眼睛,被嚇了一跳。
笑笑在門外叫我起床……
“起來了。”我說。
這是回憶嗎?夢境應該取材自現實才對……嗎?死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