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綃紗籠罩著九座青銅藥鼎,鼎身饕餮紋在曦光中折射出青黑幽芒。天樞位的鼎火泛著竹青色,取的是小滿捎來的寅時竹梢露;搖光位紫焰躍動,以百年陳醋淬火,蒸得鼎中老參通體透明。
忙了一清晨,林小滿繞過青銅藥鼎,前往參王冢。
東北角的參王冢隆起如巨獸脊背,冢前石碑爬滿墨綠色地衣,碑文“參祖安息處”的朱砂早已褪暗。
當她靠近時,冢周突然鉆出無數(shù)鬼面菇,傘蓋上的磷粉在參須破土聲里碎成熒火星塵。
冢前游龍?zhí)冻孛嬲趄v著靛青色霧氣,水底沉著七百二十柄殘刀,刀柄嵌著的鳳凰逆鱗在水波中泛著冷光。
林小滿被參須拖向池邊時,瞥見池壁暗刻的《五十二病方》——那些篆文正在吸食她的精氣,字跡逐一亮起猩紅。
“接刀!”沈硯之的金秤鉤住她后領甩向半空。池心突然炸開血浪,一柄纏著苗疆咒帶的青銅刀破水而出,刀柄玄鳥紋與她掌心嚴絲合扣。參須觸刃即枯,枯處卻綻出曼陀羅,花蕊中爬出半透明的噬魂蠱幼蟲。
林小滿的刀刃刺入山參瞬間,參皮突然滲出猩紅汁液。這液體如同活物般攀上她手腕,在皮膚灼出鳳凰羽紋。劇痛中閃過記憶殘片:三百年前的雨夜,姑姑抱著焦尾琴跪在朱雀鼎前,琴弦正被青銅刀寸寸割斷。
“是活參噬魂!”沈硯之的金秤破空而來,擊碎即將纏上她脖頸的參須。林小滿踉蹌后退,參王冢方向傳來地裂聲,無數(shù)透明根須破土而出,每根須尖都綴著蠱蟲復眼——那些復眼竟與紅衣周明遠窺天鏡中的詭瞳一模一樣!
藥王令突然發(fā)燙,青光將襲來的蠱蟲熔成金粉。金粉落地凝成星圖,正是她在云中城燒毀的《百禽朝鳳圖》殘章。沈硯之玄衣翻飛間甩出三根金針,針尾連著的大把絨金參線纏住她腰肢:“看清楚了,這才是蒼梧刀該有的模樣!”
淬刀池突然掀起血色漩渦。
一柄纏滿咒文繃帶的古刀破水而出,刀柄紋路與藥王令嚴絲合扣。林小滿握刀的剎那,沈硯之摟住小滿腰身。
耳邊炸響清越鳳鳴,刀身繃帶寸寸崩裂,露出七十二道淬火紋——每道紋路都在她掌心烙下灼痕,與頸后火印共鳴震顫。
“三百年前你姑姑用它剜過我的心。“沈硯之扯開玄衣,心口猙獰疤痕與刀紋完美契合,“現(xiàn)在輪到你了,小鳳凰。”
刀柄殘留的血漬突然活過來。幻象中,沈硯之被鐵鏈鎖在朱雀鼎前,姑姑含淚揮刀剜出他半顆參心。鮮血濺上鼎身的瞬間,林小滿的心也突然灼痛。
子夜的淬刀池泛著幽藍鬼火。林小滿跟著刀魂指引潛入池底,百具嵌著鳳凰逆鱗的白骨突然睜眼。為首骸骨心口插著焦尾琴碎片,琴身刻著褪色小字:【寧碎蒼梧,不傷藥靈】。
“三百藥人飼刀時,朱雀鼎泣血三日。”當歸拎著琉璃燈照亮前方,燈影里浮出更多白骨,每具都保持著向池心跪拜的姿勢,“他們用魂魄養(yǎng)出了蒼梧刀的戾氣,卻也把執(zhí)念烙進了刀魂。”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破窗而入。領頭刺客的彎月刃晃著苗銀鈴鐺。林小滿揮刀格擋時,刃口相撞迸發(fā)的火星突然化作幻象——周明遠在冰棺前撫摸著她面容的復制品,指尖劃過冰棺刻字:【藥引成,天下傾】
“小心蠱毒!”沈硯之赤手攥住刺向她的毒刃。黑血順著手腕滴落,竟在青磚上蝕出反寫的《本草綱目》。刺客突然獰笑:“教主說你的血最配饕餮......”
話音未落,刺客心口爆出朱雀殘焰。烈火吞沒《黃帝內經(jīng)》回廊時,林小滿看清他脖頸的鳳凰紋——與神鳥族刑臺上的烙痕別無二致!
“青鸞長老的洗腦印。“沈硯之捏碎刺客頭顱,從血污中摳出窺天鏡殘片。鏡中周明遠右臂已化作蟲肢,正將她的半截紅繩喂給饕餮石像:“待蒼梧刀徹底蘇醒,這丫頭就是最好的藥鼎......”
晨光刺破迷霧時,淬刀池水凝結成冰。沈硯之將染血玄衣拋入池中,血水翻涌間浮出鎏金字跡:【刀靈認主夜,當歸斷腸時】。
“今日搬進歸墟閣。”他指尖撫過林小滿頸后火印,三百年前的琴弦舊傷突然灼痛,“你既能喚醒蒼梧,就該知道當年你姑姑......”
驚天鳳唳打斷未盡之言。林小滿握緊嗡鳴的刀柄,突然讀懂他眼底的悲愴——
幻象再臨。三百年前的朱雀鼎前,姑姑顫抖著將蒼梧刀刺入沈硯之心口,卻不是為取參心,而是將染血的琴弦埋入他心脈。琴弦另一端系著的,正是如今林小滿頸后跳動的火印!
“你才是真正的藥引。”沈硯之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淬火紋與刀柄共鳴,“從三百年前開始,我們等的從來都是......”
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當歸的本命藥囊裂開,瘋長的藤蔓間纏著半截焦尾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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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里的紫檀藥柜突然爆燃,火舌舔舐著柜面陰刻的十二經(jīng)脈圖。刺客在火中狂笑,脖頸鳳凰烙印發(fā)紅發(fā)亮:“青鸞長老要你林小滿的鳳凰骨重振神鳥族,可比魔教仁慈多了!”
沈硯之伸手破開老屋門扇,小施法術捏碎他天靈蓋時,窺天鏡殘片從血污中滾出。鏡中周明遠正在噬魂淵撫摸冰棺,棺中女子與林小滿容貌無異,冰棺旁跪著的藥人脖頸全帶著神鳥族烙印。
晨光穿透淬刀池的冰層時,池底浮起鎏金字跡:【刀靈認主夜,當歸斷腸時】。沈硯之扯下半肩玄衣,心口疤痕與刀紋在曦光中重合:“三百年前你姑姑剜我心,是為把焦尾琴弦種入我魂魄——”
閣外突然傳來裂帛之音。林小滿循聲望去,歸墟閣飛檐下懸著三百六十五枚青銅藥鈴,鈴身刻著歷代閣主的名諱。最末一枚新鈴無字,卻在風中發(fā)出與她血脈共鳴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