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青石板上敲出細密的鼓點,沈寧收攏油紙傘站在巷口。傘骨間滑落的雨簾在青石板上暈開暗紋,手電筒光束刺破雨幕時,驚醒了磚縫里沉睡的苔蘚。潮濕的霉味裹著若有若無的腥氣鉆進鼻腔——這是橫死之人經年不散的腐氣。
羅盤青銅天池里的磁針突然震顫,戌時三刻,陰氣最盛的時辰。鎏金八卦盤上的二十八宿刻度泛起幽藍冷光,磁針如嗅到血腥的銀魚,直指巷尾那棟垂著蛛網的二層小樓。檐角鎮宅的嘲風獸早已殘破,空洞的眼窩里積著黑紅色污垢。
“就是這里了。”沈寧抹了把額角雨水,道袍下擺洇出的水痕正悄然漫成八卦圖形。三天前在縣城破敗的汽車站,賣涼茶的老嫗漏風的齒縫間漏出的傳聞,此刻正在雨水中膨脹——青石巷七號,民國時期鹽商別院,九八年舊城改造時挖出七口黑棺,開發商暴斃后三任屋主接連橫死。
老式銅鎖“咔嗒”墜落,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飛檐下夜梟。沈寧左手掐訣護住心脈,右手已摸向腰間裝盛朱砂的犀角盒。腐木氣息撲面而來,混著某種動物內臟的酸腐味,手電光照出滿地香灰,墻上歪斜貼著褪色的黃符。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金光咒剛起,二樓突然傳來重物拖拽聲。沈寧咬破指尖在掌心畫出滴血八卦,桃木劍穗上的五色絲絳無風自動。踏上樓梯的瞬間,斑駁木階突然滲出暗紅血珠,每步都踩出黏膩的咯吱聲。
劍尖挑開蛛網的剎那,銅鏡里佝僂黑影正以違背人體工學的姿勢折疊爬行。老婦拖著的右腿關節外翻,森白骨茬刺破褲管,指甲刮過地板時帶起的火星竟泛著幽綠。
“阿婆,子時已過,該歇著了。”三道鎮魂符破空而出,黃表紙卻在觸及黑影前自燃成灰,灰燼落地竟拼出個扭曲的“冤”字。
老婦脖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聲,頭顱竟旋轉一百八十度,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嘴角咧到耳根:“囡囡...我的囡囡...”
七星銅錢應聲飛出,在虛空中結成天罡陣。沈寧指間夾著雷擊木制成的五帝錢,口中真言化作金色篆文:“五星列照,煥明五方!”老婦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身體突然爆開,數十條蛆蟲般的黑氣直撲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沈寧抖開法衣前襟的太極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至陽之血撞上陰煞,空中炸開青紫色火花。她趁機摸出備好的引魂幡,幡面二十八星宿紋路次第亮起,將殘存煞氣盡數吸入。
“塵歸塵,土歸土。”沈寧點燃三柱往生香,煙氣在空中凝成嬰孩輪廓。原來六十年前饑荒時期,這家的女兒被活活煮食,怨氣經年累月化作子午煞。香灰落地時,窗外驟雨初歇,一縷月光正好照在墻角老式梳妝臺的銅鏡上。
鏡中倒影突然晃動,沈寧瞳孔驟縮——本該消散的煞氣竟在鏡面重新凝聚,這次幻化出的,是個穿著碎花棉襖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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