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谷鴻出征后的第七天,第一封家書送到了燕王府。
“王妃,是王爺的信!”
綠竹興奮地跑進來,手里捧著一個信封。
我接過信封,心跳不自覺地加快。拆開后,里面只有寥寥數語:
“已至北疆大營,一切安好。府中諸事,王妃可全權處置——余谷鴻。”
字跡剛勁有力,像他本人一樣不拖泥帶水。
我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認沒有其他隱藏信息,略感失望。
“王爺說什么了?”
綠竹眼巴巴地問。
“就說他到了北疆,讓我們好好看家。”
我把信收進梳妝臺的抽屜里。
綠竹湊近我,壓低聲音:
“王妃,我聽說趙德海昨晚偷偷回府了,在賬房待了大半夜呢。”
我眉頭一皺。
趙德海被貶去馬廄后一直安分守己,怎么突然又活躍起來了?
“去請周將軍來,就說我有事相商。”
周毅很快到來,這個年輕的將領是余谷鴻的心腹,現在負責王府護衛。
“周將軍,趙德海最近有什么異常舉動嗎?”
周毅思索片刻:
“回王妃,趙德海這幾日常與錢管事密會,還多次出入賬房。末將派人盯梢,發現他似乎在做假賬。”
假賬?我腦中靈光一閃:
“可是與軍餉有關?”
周毅面露驚訝:
“王妃如何得知?確實,王爺出征前調撥了一批軍餉,交由趙德海登記造冊...”
“帶我去賬房。”
我猛地站起身,
“現在就去!”
賬房里,錢管事正埋頭書寫,見我們突然闖入,嚇得打翻了墨汁。
“王、王妃...”
他慌忙起身行禮,手不自覺地遮住桌上的賬本。
我徑直走過去,一把奪過賬本。
錢管事面如死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賬本上記錄的是王府最近三個月的開支,乍看沒什么問題。
但我注意到有幾筆支出被反復涂改,墨跡還很新。
“周將軍,去把趙德海帶來。”
我冷冷地說,
“另外,把府中所有管事都叫到前廳。”
半個時辰后,燕王府所有管事齊聚前廳。趙德海被兩個護衛押著,滿臉不服。
“王妃,老奴犯了什么錯,要這般對待?”
他大聲嚷嚷。
我坐在主位上,面前攤開著三本賬冊:
“趙德海,你可知罪?”
“老奴不知!”
他梗著脖子。
我拿起第一本賬冊:
“這是你做的軍餉支出記錄,上面寫著上等棉甲三百套,每套五兩銀子,共一千五百兩。”
又拿起第二本:
“這是庫房接收記錄,實際只收到二百套棉甲,且多為次品,市值不超過二兩一套。”
最后是第三本:
“這是錢管事的開支賬,上面清楚記載你支取了一千五百兩,卻只交付了四百兩購買棉甲,剩下的一千一百兩不翼而飛。”
廳內一片嘩然。趙德海臉色鐵青:
“這...這是誣陷!”
“誣陷?”
我冷笑,
“那這一千一百兩哪去了?”
“老奴...老奴...”
“說不出來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趙德海,你貪污軍餉,中飽私囊,按律當斬!”
趙德海撲通一聲跪下:
“王妃饒命!老奴...老奴有苦衷啊!”
“什么苦衷?”
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
“老奴是奉了太子的命令...”
我心頭一震,果然如此!
原著中余谷鴻被誣陷通敵叛國,就是太子一黨設計的。
如今看來,他們早就在燕王府安插了眼線。
“胡說八道!”
我厲聲打斷他,
“太子殿下仁德賢明,怎會指使你貪污軍餉?你居然還敢污蔑太子!”
趙德海瞪大眼睛,沒想到我會這么說。
“周將軍,將趙德海押送官府,就說他貪污軍餉,數額巨大,請官府依法嚴辦。”
我故意提高聲音,
“另外,準備一份詳實的案卷,我要親自呈送太子殿下過目,以示燕王府清白。”
周毅會意,立刻命人將趙德海拖走。
錢管事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連連磕頭求饒。
“錢德才,你協助趙德海做假賬,本該同罪。”
我冷冷地說,
“但念在你多年為王府效力的份上,暫且饒你一命。從今日起,你去洗衣房當差,若再有半點差池,嚴懲不貸!”
處理完這兩人,我環視其余管事:
“諸位都看到了,燕王府容不得這種蛀蟲。從今往后,各司其職,若有異心,趙德海就是前車之鑒!”
管事們紛紛跪地表忠心。
我知道,從今天起,我在燕王府才算真正站穩了腳跟。
回到房間,我立刻寫了一封密信,詳細記錄趙德海貪污軍餉一事,特別強調他企圖污蔑太子。
然后讓周毅派心腹快馬加鞭送往北疆,交給余谷鴻。
“王妃高明。”
周毅贊嘆道,
“這一招既除去了內奸,又向太子表明了立場。”
我搖搖頭:
“這只是開始。太子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面接管了王府內務。
重新制定了嚴格的賬目制度,裁撤了一批冗余人員,又提拔了幾個老實能干的仆人。
府中風氣為之一新,下人們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敬畏。
每隔十天,余谷鴻都會寄來一封家書,內容依舊簡短,但比第一封多了幾個字:
“北疆戰事順利,已收復兩城。府中諸事辛苦王妃。”
“戎族退兵三十里,我軍士氣高漲。王妃保重身體。”
“邊境暫定,不日將班師回朝。”
每一封信我都小心收藏,偶爾夜深人靜時拿出來反復閱讀,試圖從這些冰冷的字句中讀出他的近況。
那個小藥包,他有沒有用上?邊疆苦寒,他的舊傷有沒有復發?
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關心這個原書中所謂的“反派”。
兩個月后,前線傳來捷報:
燕王大敗戎族,收復全部失地,不日將凱旋回京。
整個燕王府忙碌起來,準備迎接主人歸來。
我親自監督打掃每一個角落,準備宴席,還特意在余谷鴻的臥室添了幾盆炭火,驅趕寒意。
凱旋當日,我盛裝打扮,帶著全府上下在大門外等候。
遠遠看到旌旗招展,馬蹄聲如雷,余谷鴻一身戎裝,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最前面。
陽光下,他的鎧甲閃閃發光,俊美的面容比出征前更加堅毅。
看到府門前的陣仗,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掩飾過去。
“恭迎王爺凱旋!”
我領著眾人行禮。
余谷鴻翻身下馬,走到我面前:
“王妃請起。”
他伸手虛扶了一下,我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發現里面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府中一切安好?”
他低聲問。
“托王爺洪福,一切順利。”
我微笑著回答。
余谷鴻點點頭,轉身對周毅等人交代了幾句,然后大步走進府門。
我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一進府就微微怔了一下。
原本破舊的影壁已經被修葺一新,庭院中的雜草全部清除,換上了整齊的花木。
走廊的欄桿重新刷漆,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王妃...很用心。”
他淡淡地評價道。
“這是妾身分內之事。”
我輕聲回答。
余谷鴻突然停下腳步,轉向我:
“趙德海的事,處理得很好。”
我一愣,隨即明白他指的是我送去北疆的那封信:
“王爺過獎了。只是...太子那邊...”
“不必擔心。”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自有應對之策。”
當晚,王府設宴為余谷鴻接風洗塵。
席間,他簡單講述了北疆戰事,卻對自己的功勞輕描淡寫。
我注意到他右臂動作有些僵硬,猜想可能是舊傷復發。
宴席散后,我端著藥箱敲響了他的書房門。
“進來。”
里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余谷鴻正在燈下查看文書,見我進來,略顯驚訝:
“這么晚了,王妃有事?”
我放下藥箱:
“王爺的右臂,是不是舊傷復發了?”
他挑眉:
“你怎么知道?”
“宴席上見王爺舉杯時有些吃力。”
我走到他身邊,
“讓我看看傷口。”
余谷鴻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袖扣,卷起袖子。
手臂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已經結痂,但周圍還有些紅腫。
“箭傷?”
我輕輕觸碰傷口周圍。
“嗯,最后一戰時中的。”
他聲音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沒什么大礙。”
我取出藥膏,小心地涂抹在傷口上:
“傷口有些發炎,這幾天不要碰水。”
余谷鴻靜靜地看著我動作,突然問道:
“為什么這么關心我的傷?”
我的手頓了一下:
“因為...我是你的王妃啊。”
“僅僅如此?”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我低頭繼續涂藥,避開他的視線: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書房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聲響。
余谷鴻的手臂肌肉緊繃,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臉上。
“好了。”
我迅速包扎好傷口,收拾藥箱準備離開。
“等等。”
余谷鴻叫住我,
“那個藥包...很管用。謝謝。”
我心頭一暖:
“不客氣。王爺早點休息。”
從那天起,余谷鴻對我的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
他允許我自由出入書房,偶爾甚至會主動詢問我對某些府務的意見。
我們開始有了更多的交流,有時甚至會在書房共進晚餐,討論一些無關緊要的朝堂傳聞。
一個雨夜,余谷鴻難得地讓人準備了酒菜,邀我共飲。
“北疆一行,感觸良多。”
他飲下一杯酒,聲音有些低沉,
“那些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卻連基本的軍餉都拿不到足額。朝廷那些蛀蟲,卻整日花天酒地...”
我小心斟酌詞句:
“朝廷制度確有弊端。”
“弊端?”
余谷鴻冷笑,
“是根本的腐朽!皇上只聽信讒言,太子結黨營私,忠良之士不是被排擠就是被陷害...”
他又灌下一杯酒,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我意識到他可能喝多了,這些話若是傳出去,足以定他個謀逆之罪。
“王爺慎言。”
我輕聲提醒。
余谷鴻卻突然抓住我的手:
“賀依,你說這天下,為何要有貴賤之分?為何有些人天生就該高高在上,有些人卻注定卑躬屈膝?”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了。
借著酒勁,我決定說出一些真實想法:
“其實...人生來平等,本不該有貴賤之分。只是有些人掌握了權力和資源,才制定了有利于他們的規則。”
“平等?”
余谷鴻似乎被這個詞震驚了,
“你這話大逆不道。”
“但這是真理。”
我鼓起勇氣繼續道,
“在我...在我讀過的一些書中,有一個理想社會,沒有皇帝,沒有貴族,人人平等,靠自己的能力獲得地位...”
余谷鴻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大笑起來:
“賀依啊賀依,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離經叛道的想法?”
我有些窘迫:
“只是隨便說說...”
“不,很有意思。”
他止住笑,眼神變得深邃,
“繼續說說這個所謂的‘理想社會’。”
就這樣,我們聊到深夜。
余谷鴻對我的“奇談怪論”時而駁斥,時而沉思,但始終沒有真正動怒。
最后,他醉倒在書桌上,我只好叫來小廝扶他回房。
臨走前,我聽到他含糊不清地嘟囔:
“賀依...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第二天,余谷鴻對我只字不提昨晚的談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從此以后,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探究和深思。
時間如流水般過去。
余谷鴻回京后,皇帝表面上嘉獎了他的戰功,實際上卻更加忌憚他。
太子一黨也頻頻動作,試圖找燕王府的麻煩。
但在我們的配合下,這些陰謀都被一一化解。
不知不覺間,我和余谷鴻形成了一種默契。
他主外,負責應對朝堂上的明槍暗箭;
我主內,管理王府上下,同時暗中收集太子一黨的罪證。
靜妃的靈堂成了我們共同的心靈寄托。
每逢正月十五,余谷鴻都會去上香,有時我也會陪他一起。
兩人并肩站在靜妃畫像前,默默無語,卻比任何言語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
一天夜里,我在書房整理文書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封密信。
信上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
“太子已收買北疆副將,準備誣告燕王勾結戎族。”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
這就是原著中導致余谷鴻被處死的關鍵陰謀!
按照原著時間線,這個誣告會在三個月后發生。
我必須想辦法阻止這一切。
但首先,我得確定余谷鴻是否已經知道這個陰謀。
正想著,書房門突然被推開,余谷鴻大步走了進來。
看到我手中的信,他眼神一凝:
“你看了?”
我點點頭,心跳如鼓:
“王爺早就知道了?”
余谷鴻關上門,走到我面前:
“北疆有我的眼線。太子以為收買了副將,卻不知那是我故意安排的。”
我松了口氣:
“王爺已有應對之策?”
“暫時按兵不動。”
他沉聲道,
“我想看看,皇上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我聽出他話中的失望和怨憤。
原著中的皇帝確實聽信了這些讒言,最終導致了余谷鴻的悲劇。
“王爺...”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言,
“若皇上真的聽信讒言,您打算怎么辦?”
余谷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那就看天意了。”
我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么。
而這正是原著中的結局。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我輕聲說。
余谷鴻挑眉:
“什么辦法?”
“放棄兵權,做個閑散王爺。”
我直視他的眼睛,
“遠離朝堂斗爭,或許能保全性命。”
“懦夫之舉!”
余谷鴻厲聲喝道,
“我余谷鴻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活著才有希望。”
我堅持道,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靜妃娘娘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您好好活著...”
提到靜妃,余谷鴻的表情軟化了一些。
他長嘆一口氣:
“賀依,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
他拿走那封密信,轉身離去,留下我一個人在書房里沉思。
是的,原著中的余谷鴻被逼到了絕路才選擇造反。
但如果能提前避免那個局面呢?
如果他能放下執念,遠離權力斗爭呢?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改變他的想法,改變那個注定的悲劇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