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后的四十天,我的眼睛仍未睜開。我的父母是一對剛結婚的年輕男女,他們見此手足無措,我聽見父親大聲說話,很焦急,也沒有聽到回應的聲音。我想睜開眼看看,可是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讓我的上眼皮無力抬起。我感受到我被騰空抬起,過了很久,我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的眼睛被一雙有力的手掰開。感受到有一股黃色的光正在照射我的眼睛,可我看不清。好像那人在跟我的父親說什么,我聽不懂。接著我又被報起,然后我聽見了好多人說話的聲音,再然后就是轟隆隆的聲音,好吵,那是什么東西發出來的,好想看一看。
此后的很長時間,我時常聞到刺鼻的味道,接著就是說話的聲音,再接著就是很吵的轟隆隆的聲音,像是那一天的循環。
有一天晚上,我被母親溫柔的抱在懷里,母親不知怎么了,我感受到有好多濕濕的點點落在了我的臉上,脖子上,還有手上。
后來我慢慢睡著了。等到我醒了,周圍有點安靜,偶爾我能聽到說話的聲音。我被緊緊的抱著,是父親身上的味道。過了好久好久,我又懸空起來了,這時候周圍好吵,我聞到了各種各樣的味道,不好聞,我還是最喜歡父親身上的味道。
我懸空著,父親的懷里太溫暖,我又睡著了。醒來后,苦苦的味道鉆進我的鼻尖。接著我感受到有人轉動我的頭,用手從外部撫摸我的眼睛,有點癢。我被放在了軟軟的東西上,然后我好像動了,過了一會我又聞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有人朝我的腦袋里塞進了什么東西,一點都不舒服,我伸手去碰,卻被一雙大手抓住了。
晚上,頭頂好癢,我伸手去撓,不知怎的,抓掉了扎在頭上的管子,頭不癢了,我美美睡去了。我醒來時,頭上的那種怪怪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好長時間沒有聞到父親的味道了,父親去了哪里呢。
一下是我父母的補充:
我有先天性白內障,父親帶著我找遍了縣城里的所有醫院,醫生告訴他我們所在的小縣城在當時無力治療這種疾病,父親的大學同學告訴父親大城市可以治。于是父親帶我去了BJ,后來我被安排了住院。那時的母親還沒出月子,只有父親照顧我,剛到BJ時,我總是不舒服,每天不愿吃飯,父親告訴了爺爺奶奶,爺爺以為我喝不慣大城市的水,從家里灌了一大桶水,小老頭獨自背著水,買了去BJ的車票,到站后,打了去醫院的出租車,小老頭沒去過大城市,這是他第一次來,出租車司機看他什么都不懂,張口便騙他車費要一百元。小老頭來到向父親感嘆車費好貴,才知道被騙了。與此同時,奶奶在家里也暈倒了。
我總在想,我的出生是否是報應。是我的,也是我家人的報應。不然為什么讓我帶著殘缺的身體來到這個世界呢,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無比感謝我的父母,他們在得知我生病的那一刻沒有拋下我。不然,我也許沒機會能見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