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頂樓的古籍室里,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積塵的書架間投下斑駁光網。窗欞上的飛鳥雕花歷經歲月侵蝕,輪廓已不再清晰,卻在光影交錯下,仿佛振翅欲飛。
沈昭雪將鎮淵法器平放在胡桃木桌上,木紋間的溝壑里還殘留著上世紀的墨跡。她指尖輕觸法器表面蜿蜒的紋路,那些看似無序的刻痕在血玉墜的微光下,竟漸漸顯露出連貫的上古文字。每一道刻痕都像是被歲月打磨過的謎題,等待著被破解。
顧清淮手持放大鏡,鏡片邊緣已磨出毛邊,對照著《山海異聞錄》拓片,鏡片后的瞳孔突然收縮,法器底部的三角紋,竟與血玉墜背面的星圖完美契合。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這不是巧合,這些紋路的走向,就像有人提前規劃好了千年的棋局。”拓片上的字跡因年代久遠而暈染,卻依然能看出當年書寫者的筆力遒勁。
“兌位星芒連三垣,坎宮水德鎮八荒...”沈昭雪輕聲念出法器邊緣的銘文,聲音在寂靜的古籍室里回蕩。她忽然發現每道刻痕都對應著血玉墜裂紋的走向,仿佛兩件器物本就是一體。當她將兩件器物并列時,金紅雙色光芒交融,在桌面投射出立體星圖,二十八宿的軌跡正中央,赫然標記著七個閃爍的光點,正是古籍中記載的“命魂玉”所在。星圖中的光點忽明忽暗,像是在訴說著遙遠時空的秘密。
“這里提到‘每一枚命魂玉都封印著深海之主的一縷精魄’。”顧清淮的手指用力按壓拓片,幾乎要將紙張戳破,指著上面的兇兆圖,海水倒灌的城池與漁村祭海的場景重疊,“而我們在時空漩渦中看到的那些獻祭,都是為了削弱命魂玉的力量。”他的指尖劃過星圖中最明亮的光點,對應方位正是他們剛剛歸來的閩南漁村。漁村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現,那些被獻祭少女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
血玉墜突然發出蜂鳴,尖銳的聲音刺破空氣,紅光在玻璃展柜間游走,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幽靈。最終,紅光停在明代航海圖展區。沈昭雪看著地圖上被朱砂圈住的泉州港,朱砂的顏色已經黯淡,卻依然醒目。她突然想起時空漩渦中閃過的商船畫面,那些船員頸間的玉墜,竟與命魂玉的形制一模一樣。那些玉墜在記憶中閃爍,仿佛在召喚著她。
“下一個目標應該是宋代。”顧清淮調出博物館數據庫,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臉上,“鄭和下西洋的寶船檔案里,記載過一種能避海妖的‘定海神玉’,時間線剛好銜接漁村祭海的三百年前。”他的手指停在《夢溪筆談》殘卷的掃描件上,“沈括提到過汴京夜市有‘青玉辟邪燈’,或許就是命魂玉的線索。”數據庫里的文字密密麻麻,每一個字都像是通往真相的鑰匙。
話音未落,血玉墜的紅光驟然增強,在天花板投出旋轉的時空漩渦。漩渦中似乎有無數人影在晃動,像是被困在時空夾縫中的靈魂。沈昭雪感覺手腕一緊,顧清淮已將她護在身后,他身上還帶著漁村戰斗留下的血腥味。鎮淵法器自動懸浮在胸前,與血玉墜形成共振,空氣都開始微微震顫。古籍室的地磚突然如水面般波動,等他們回過神時,腳下已是青石板鋪就的繁華街市。
街道兩側商鋪掛著“劉家上色沉檀楝香”的招幌,布料在風中獵獵作響,散發著淡淡的沉香。汴繡燈籠在暮色中搖曳,燈面上的仕女圖色彩鮮艷,仿佛下一秒就會走出來。“是北宋汴京!”沈昭雪摸著腰間突然出現的絲絳,質感細膩,發現自己身著月白襦裙,裙擺上繡著的云紋針法繁復。顧清淮則穿著皂色圓領袍,腰間別著的不再是魚叉,而是柄裝飾著云紋的短刀,刀柄上的寶石泛著冷光。
街道盡頭的朱雀門正在關閉,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聲。巡城士兵的燈籠泛著詭異的青綠色,照出街角蜷縮的身影,那是個身著孝服的女子,懷中抱著的玉燈正在滲出黑色液體,液體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小心!”顧清淮突然拽住她的手腕,避開一輛失控的油車。駕車的老漢眼神空洞,皮膚下浮著暗藍色紋路,與漁村被邪祟控制的村民如出一轍,嘴角還掛著詭異的微笑。
更詭異的是,所有行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城西南角的醴泉觀,傳來隱隱約約的chanting聲,聲音低沉而詭異,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沈昭雪注意到街角茶棚的老板娘正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們,那眼神像是在打量獵物。老板娘袖口露出半截青玉鐲,鐲面上的魚紋與鎮淵法器的符文極為相似,魚眼處鑲嵌的紅珠仿佛在盯著她。她悄然掏出從博物館帶出的微型相機,快速拍下周圍建筑的飛檐結構,那些看似裝飾的脊獸,竟組成了完整的北斗七星陣,每一只脊獸的姿態都充滿了威嚴。
“兩位可是來觀禮的?”茶棚老板娘突然湊近,身上散發著濃烈的熏香,卻掩蓋不住一絲腥氣,聲音像浸了冰水,“醴泉觀的‘海神祭’馬上開始,錯過子時可就見不到活的海夜叉了。”她指向遠處騰空而起的孔明燈,燈面畫著的不是常見的吉祥圖案,而是深海巨怪吞噬船只的場景,巨怪的眼睛閃爍著紅光,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顧清淮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沈昭雪的手背,示意她留意老板娘腰間的荷包,里面露出半塊青玉,邊緣呈不規則的五瓣花形,正是星圖中代表“角宿”的命魂玉形狀。青玉表面有細小的裂紋,像是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滄桑。當沈昭雪試圖用鎮淵法器感應時,血玉墜突然劇烈震動,在她視網膜上投射出殘像:穿著相同襦裙的女子將玉燈沉入井中,井口刻著與漁村祭壇相同的符文,符文在記憶中閃爍,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跟我來。”老板娘轉身走向暗巷,腳步輕盈得像是沒有重量。青石板上突然浮現水波紋路,紋路在腳下蔓延,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石板下涌動。顧清淮按住劍柄,卻發現短刀在接近老板娘時變得灼熱,像是遇到了強大的敵人。沈昭雪注意到巷口的槐樹正在滲出鮮血,樹皮上的疤痕竟形成“勿入”二字,字跡鮮紅,與古井邊的符咒如出一轍,仿佛在警告著他們。
醴泉觀的山門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朱漆大門上的鎏金海馬紋已斑駁,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鎮邪符,符咒的顏色已經發黑,卻依然散發著威嚴。穿過前殿時,沈昭雪看到香案上擺著七盞玉燈,其中一盞正在熄滅,燈油灑在供桌上,竟匯成“泉州”“沉船”“丙子年”幾個大字,字跡在燈光下閃爍,像是某種神秘的預言。
“三年前泉州商船遇難,三十六名船員的尸身被沖上岸,唯有船主之女抱著青玉燈生還。”老板娘不知何時站在神像后,手中把玩著那半塊五瓣青玉,眼神中充滿了陰森,“后來她成了醴泉觀的仙姑,專門為海神收集祭品,比如兩位這樣帶著異世氣息的貴客。”她的笑聲尖銳刺耳,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回蕩。
顧清淮突然揮刀砍向神像,刀光閃過,泥胎神像的腹部裂開,露出里面塞滿的人發與魚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沈昭雪趁機奪過青玉,鎮淵法器與血玉墜同時亮起,在玉面投射出海底沉船的畫面:貨箱上印著“明州制造”的戳記,而船頭立著的,正是漁村祭壇上那尊嘴角帶笑的媽祖像,媽祖像的笑容在畫面中顯得格外詭異。
“原來命魂玉的封印早已被破解!”沈昭雪看著青玉表面的裂痕,每一道都對應著時空漩渦中的記憶碎片,“他們在用活人祭祀修補玉脈,就像當年在漁村做的那樣。”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老板娘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皮膚開始崩裂,露出底下蠕動的海藻狀物體,散發著刺鼻的腥味。她撲向沈昭雪的瞬間,顧清淮的短刀已刺入其心口,卻見黑色血液濺在青玉上,竟讓裂痕開始愈合,仿佛血液中蘊含著邪惡的力量。更可怕的是,觀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無數眼神空洞的百姓舉著玉燈包圍了醴泉觀,燈面的海怪圖案正在緩緩蠕動,像是要從燈面上爬出來。
“子時已到,海神大人該進食了。”仙姑的聲音從觀后傳來,像是毒蛇吐信。穿著祭服的身影登上鐘樓,手中托著的正是沈昭雪在時空漩渦中見過的青銅古鏡。鏡中倒映著深海之主的巨眼,眼神中充滿了邪惡和貪婪,而鏡緣刻著的,正是他們在海底秘境看到的封印符文,符文在鏡中閃爍,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沈昭雪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警示:“命魂玉需以純凈魂魄溫養,染血則會喚醒精魄。”她果斷將青玉按在鎮淵法器上,催動血玉墜的力量。兩種器物共鳴的瞬間,醴泉觀的北斗脊獸突然活了過來,化作金色流光注入青玉,光芒照亮了整個大殿。那些被操控的百姓眼中的邪光瞬間熄滅,紛紛倒地,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他們在收集命魂玉的目的,是要在七個時空節點同時喚醒深海之主。”顧清淮看著重新完整的青玉,上面浮現出下一個坐標,明永樂年間的泉州港,“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在每個時代守護對應的命魂玉,阻止他們集齊七枚。”他的眼神堅定,卻也帶著一絲憂慮。
血玉墜的紅光再次亮起,這次映出的不再是漩渦,而是泉州港的全景。港口里船只林立,海浪拍打著岸邊。沈昭雪注意到青玉上新增的紋路,正是鄭和寶船的錨點圖,紋路清晰,仿佛在指引著他們的方向。當她將兩件器物貼近時,竟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海浪聲,夾雜著遙遠的呼救,那是時空亂流中被困的魂魄在求救,聲音微弱而凄涼。
“下一站,永樂三年。”顧清淮握緊短刀,看著逐漸透明的手掌,“記得在漁村時陸崖說過,每次穿越都會消耗法器的力量,而我們的身體...正在變得像那些記憶碎片一樣。”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和決絕。
沈昭雪點頭,將青玉收入錦囊。錦囊的布料已經磨破,卻依然結實。她知道,每收集一枚命魂玉,就離深海之主的真相更近一步,也離自己與顧清淮的前世記憶更近一步。當紅光完全籠罩他們時,她最后看到的,是醴泉觀的古井中升起的玉燈,燈面上的少女面容,竟與自己在時空漩渦中看到的獻祭少女一模一樣,少女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信任。
汴京的夜色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泉州港的滔天巨浪。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沈昭雪握緊顧清淮的手,感受著鎮淵法器在掌心的震動,那不是恐懼,而是使命的重量。七個時空的謎團,七枚命魂玉的考驗,還有深海之主蘇醒的倒計時,都在催促著他們不斷前行。而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被動的穿越者,而是主動的守護者,帶著前世今生的羈絆,在時空長河中逆流而上,為了阻止那場跨越千年的邪惡計劃。
當雙腳再次踏上堅實的土地時,迎接他們的是咸澀的海風與鄭和寶船的號角。寶船的船帆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沈昭雪看著手中的青玉,上面的五瓣花紋正在與星圖中的角宿重合。她知道,新的挑戰即將開始,但只要血玉墜與鎮淵法器還在手中,只要她與顧清淮還在一起,就沒有解不開的謎團,沒有渡不過的難關。而那些散落在時空深處的記憶碎片,終將拼湊出關于血玉墜、關于他們自己,最完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