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房亮的叔叔家熱鬧非凡，因為逢年過節，房亮的四個姑姑都會回娘家陪奶奶過，而奶奶住叔叔家。

電視里正播著熱播劇《都挺好》，看到蘇大強耍無賴的樣子，大家看得哈哈大笑。

“太可樂了，現實中應該不會有這種人吧？”，大表姐發出靈魂拷問。大家紛紛搭茬你一言我一語地表示，這應該是藝術創作的需要，使用了夸張的表現手法。

房亮心里也納悶，他爹房振華跟蘇大強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么他的家人們都不承認呢？但是又不像不承認，更像是真的不認同房振華和蘇大強是同類型。

突然想起端午節的時候，奶奶跟姑姑們念叨，房振華又打了老婆一頓，旁邊的二表哥一臉驚呆的表情。“不會吧，大舅原來是這種人？”二表哥已經30歲了，都不知道他的大舅是什么品行，可見最親的家人們之間都不一定真正的互相了解，更何況房振華和蘇大強那一類的人，最擅長的是偽裝呢？

至于為什么房亮的姑姑們都不認為房振華是蘇大強，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蘇大強的耍無賴是針對子女的，所以有些體會只有做子女能產生共鳴；第二，蘇大強和房振華有很多共同點，比如沒有責任心，冷漠，耍無賴等等，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蘇大強慫了一輩子，尤其怕老婆，而房振華卻能對老婆下死手。

一輩子一事無成的房振華，似乎總是感覺這個世界的人瞧不起他，甚至包括親朋好友。所以他總是在無時無刻地刷孔乙己似的存在感，比如過個馬路，正常人過馬路如果看到車速太快就會讓車，他的腦回路卻不一樣，他總是把頭一偏，自己走自己的，鬧得那些車只能急剎。說來也奇怪，活了五十多歲，居然都沒被撞過，房亮懷疑，他爹這種過馬路的方式也只有在熟人多的情況下表現。可能一個人過馬路的時候，他會小心翼翼地躲著車。窩里橫的人大多是這種，自己人多的時候，或者在自己的地盤，會故意表現的蠻不講理來引起關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格外慫。

上個月村里幾個人一起去城里喝喜酒，又是“自己”人多，房振華看到人行道的綠燈在閃爍，同行人都停下腳步，結果沒想到這個知天命的人居然一個健步想搶過去。等紅綠燈的左轉車道的貨車司機是看到他了，變綠燈了都沒有起步，只不過心里罵了句國粹。第二條直行車道的小車被貨車擋住了視線，對斑馬線上的房振華的存在并不知情。紅綠燈一變，就立馬起步，新能源車又不像汽油車有發動機聲音，所以搶路的房振華既不知道車道的燈已經變綠，也不知道直行車已經發動。只不過自己突然就左邊胳臂疼，右邊腿疼，地面滾燙，人還有知覺卻爬不起來。

長期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可以心存僥幸，但一個人如果把命運長期交給運氣，那么老天一定會讓他失望。敢和車搶道的房振華，發生車禍其實是遲早的事。好在斑馬線的車是才啟動，新能源車提速再快也還是低速，住了半個月的院。就在出院的前一天，房振華當著病房的病友把老婆給胖揍了一頓。

說起這次家暴，又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但在房振華這種小肚雞腸人的眼里又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

住院的這段日子，房振華的老婆牛美麗還特意請了假，好在是給自己的妹妹牛艷麗打工，所以請假也方便。頭一天，房振華看到病友吃的麻辣魚很不錯，于是就跟老婆說自己也想吃。病人其實是不適合吃辛辣的食物，旁邊的病友是外地來看病的，都是買快餐，自然是看到什么好吃買什么。房振華雖然也不是本地人，但剛好有個有錢的姨妹子，牛艷麗家在醫院附近有套房，于是牛美麗就在那里給房振華做營養餐。

牛美麗覺得房振華只不過是想吃魚，所以一大早就去菜場買了魚，只不過是清蒸。結果房振華10點多還打個電話叮囑說中午想吃麻辣魚，自己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不用天天吃清淡的了，想吃點辣的。醫院門口路邊就有賣快餐的推車，牛美麗當然知道那里病友的麻辣魚就是在那里買的。可是，且不說地溝油不地溝油，光是看到那馬路上灰塵仆仆，飯菜整天裸露，牛美麗就不敢買給房振華吃。

牛美麗覺得既然房振華想吃麻辣魚，反正時間還來得及，再去市場買條回來做麻辣魚便是。可巧不巧的是，天有不測風云，出門的時候好好的，買完魚卻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陣雨。在菜場門口躲了二十多分鐘，看著雨小了點，大多數人都還在等，但也有人著急的人開始冒雨了，牛美麗就是其中之一。進小區上臺階的時候，沒注意到積水路滑，還跌了一跤，爬起來一臉囧態，好在沒人看見。回家換了衣服，做完魚，打好包就往醫院趕。

1路公交車坐兩站就到，但問題是今天下了雨，坐車的人格外多。連續來兩趟車都沒有擠上去，等到醫院的時候已經12點半了。

房振華的病友沒人照顧，他兒子拿了個外面快餐的電話給他，讓他餓了自己打電話。今天剛好11點就輸完液了，11點半就叫了份雞腿飯，在那兒吃的津津有味。快餐并不香味，但房振華就是開始生無名之氣，發無名之火。等到牛美麗12點半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候，他一把搶過保溫桶，重重地摔在地上。左手抓住牛美麗的衣領，右手就是兩耳光，嘴里還不饒人，“你這個臭婆娘，你想餓死老子啊，媽個*的，這個點才送飯來！”

牛美麗腦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腦袋嗡嗡響，眼淚巴薩，還得解釋：“10點多你才打電話說要吃麻辣魚，走到菜市場又下了雨，而且公交車也擠不上。”被丈夫無緣無故地打一頓，卻還去巴巴地解釋，也只能說這種女人的可悲都是懦弱的性格自招的。再加上農村婦女本來就沒有法律意識，沒聽說過那個農村婦女因為家暴而離婚的，大多數是默默忍受，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自己的男人少發幾次大脾氣。

聽了這個話，房振華卻像一團火被澆了油一樣，火爆脾氣更加怒不可遏，上去對著牛美麗就是兩腳，踢翻在地之后又是幾拳扎實的。

“你他媽的還狡辯，老子昨天就跟你說了我想吃麻辣魚，你居然跟老子說今天電話打遲了。下雨，你不曉得早點出門啊？啊！”

又是兩腳。

此時的牛美麗躺在地上，也不愿意起來，也不再解釋什么。只有眼淚唰唰地流，內心的委屈無人可說。

房振華罵娘的聲音格外大，整個樓層都聽得到。病房門口擠滿了圍觀群眾，大多數都在喊“別打”，但家務事沒有人上前拉扯。人越多，房振華越來勁，他從不把打老婆當作是什么恥辱的事情來看，反而覺得是一件能夠引起大家注意力，看自己表演的“光榮”事情。但是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牛美麗，他火氣退了一點，但還得為自己的行為繼續表演，仿佛是在向圍觀群眾解釋自己行為的正確性。

“送個飯都送這么遲，我就想吃點想吃的你都不讓。”這話又像是對牛美麗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解釋給“觀眾們”聽。只不過這話既顛倒黑白，又蒼白無力。以為鬧醫患關系的走廊盡頭的保安聞訊趕來，看到地上躺著的牛美麗，上前詢問：“這位女士，你沒事吧？”有抬頭問怒眼大睜的房振華，“怎么回事？”

房振華一向窩里橫，對最親近的人就不裝了，裸露最惡劣的本性，但對陌生人，始終裝成一副處于道德制高點的好人。

“沒事，她自己摔了一跤，把飯盒還摔了，等下我來收拾。”

保安又不是傻子，眼前所見的一切和這種解釋明顯不符。接著低頭問牛美麗，“到底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幫助？能自己站起來不？”

“我沒事，謝謝你！”

“真沒事？”

“嗯！”

保安看到她不需要自己的幫助，也不能硬幫，只能轉頭對房振華說：“這里是公共場所，這里是醫院，不能在這里大吵大鬧。”

“好的，謝謝你，警官同志。”房振華一臉謙卑的樣子，根本不想是一個沒臉沒皮能夠顛倒黑白的人。

而知道真相的其實只有同一病房的那個病友，其他人都是聽到大吵大鬧才圍過來的，來的時候，牛美麗已經躺地上了。但那個病友沒法主動去跟保安說明真相，別人的家務事，只能保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沉默態度。除非保安主動問，但保安也不會一對一的問到圍觀群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