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伊的銀針在鎖骨處顫抖,反繡經文像活過來的刺青般蠕動。沈青瓷的白大褂沾著林七的電解液,手術刀抵住陸修遠脖頸跳動的機械動脈:“把烏木梭放進培養艙,否則我讓他的記憶體永久格式化。“
冷藏室的溫度讓蘇伊呼出白霧。她數著冷凍艙里的七具軀體——漁夫布滿鱗片的雙手、鐵匠熔化的半邊臉、琴師被絲線貫穿的耳朵,每個都是被改造的非遺傳承人。當她的目光落在第七個冷凍艙時,瞳孔劇烈收縮:本該空置的艙體內,蜷縮著穿明代馬面裙的自己。
“那是初代容器。“沈青瓷的機械眼閃著紅光,“你母親用六百種針法才把時空坐標繡進胚胎。“
烏木梭突然發燙,蘇伊的眼睛浮現血色倒計時:03:12:47。當沈青瓷的刀刃割破陸修遠皮膚時,反繡經文突然化作金絲纏住手術刀。納米絲線從她指尖迸射,在空氣中織出蘇繡版《千里江山圖》——這是她五歲時偷看母親刺繡的記憶。
“你居然能實體化記憶!“在沈青瓷的震驚一瞬間。蘇伊趁機撲向冷凍艙,卻在觸碰初代容器的瞬間被吸進刺繡幻境。
血腥味混著絲線焦糊味刺入鼻腔。蘇伊看見穿馬面裙的“自己“正在繡繃前抽搐,腹部插滿連接著青銅羅盤的銀針。穿明代飛魚服的男人舉起發光的胚胎:“林素,把這孩子的三魂七魄繡進《璇璣圖》,我們就能......“
“住手!“蘇伊的銀針穿透虛影。幻境突然扭曲,她跌進1999年的產房。穿防護服的林素正在分娩,而手術臺旁站著的,竟是年輕時的沈青瓷。
“記憶同步率98%。“沈青瓷將納米蟲注入嬰兒臍帶,“這次絕對能突破二十四年的壽命限制。“當嬰兒發出啼哭時,蘇伊看清那孩子的瞳孔——正是自己反繡經文的靛藍色。
幻境突然撕裂。蘇伊跪在現實中的冷藏室,初代容器的右手正搭在她肩上。兩個時空的蘇繡紋路在空氣中碰撞,爆發的能量波震碎了所有冷凍艙。
林七的機械臂突然箍住沈青瓷脖頸:“你答應過不傷害傳承人!“她的胸腔裂開,露出閃著紅光的自毀裝置,“立刻關閉納米蟲母巢!“
警報聲撕裂寂靜。蘇伊扛起昏迷的陸修遠,發現他后頸的墨刑烙印在滲血。當她們沖出雷允上藥鋪時,整條平江路正在納米化——青石板變成電路板,白墻浮現二進制代碼,提線木偶從全息廣告牌里爬出。
“去虎丘塔!“林七拽著她拐進暗巷,“那里有阻斷信號的天工絲網。“她的機械腿突然卡頓,納米蟲正從關節處侵入。
蘇伊的預知視野突然閃現:三十秒后林七會變成納米傀儡,四十五秒后沈青瓷啟動自毀程序,六十秒后整座城市將陷入循環重置。倒計時歸零前,她用銀針刺入林七的渾天儀核心:“告訴我第八位傳承人是誰!“
“是......“林七的瞳孔突然放大。沈青瓷的納米絲線穿透她的太陽穴,將答案永遠封存在死機的大腦中。
虎丘塔在血月下傾斜成詭異角度。蘇伊背著陸修遠爬上第七層,發現地宮入口擺著青銅繡繃——這是母親失蹤前最后使用的工具。當她將烏木梭插入繃架時,整座塔突然量子重組,變成巨型蘇繡織機。
“你終于來了。“林素的聲音從經緯線中滲出。穿明代婚服的她坐在織機前,腳下堆著二十三個墨玉鐲碎片,“從你出生那刻起,我就在等這場對決。“
蘇伊的銀針在指間翻轉:“用親生女兒當實驗品,這就是你的母愛?“
“愛?“林素的笑聲震落織機上的露水,“六百年前他們把《璇璣圖》刺在我背上時,可沒提過這個字。“她突然扯開婚服,露出后背流動的蘇繡星圖,“現在輪到你了,第三十七號容器。“
納米絲線如暴雨傾瀉。蘇伊用反繡經文織成護盾,兩股力量碰撞出耀斑。當血月升到中天時,她看見織機盡頭坐著第八位傳承人——那是正在量子化的自己。
蘇繡絲線在織機間繃緊如琴弦,蘇伊的量子分身抬起手,納米蟲群在她指尖凝成繡針。兩枚銀針破空相撞,炸開的能量波震碎了塔頂銅鈴。
“你不過是我的影子!“分身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鎖骨處的反繡經文正逆向流動,“母親用六百年的針法才造出完美容器......“
蘇伊旋身避開飛射的繡針,絲線擦過臉頰時帶起灼痛。她突然想起五歲那年,母親握著她的手教“滾針“技法:“刺繡最重要的是留白,就像人生總要留條退路。“
織機突然劇烈震顫。林素背后的星圖刺繡脫離皮膚,在空氣中展開成三維經絡圖。蘇伊的視網膜自動解析圖案——這竟是虎丘塔地宮的納米蟲母巢構造圖。
“你以為我只要時空控制權?“林素扯斷三根發絲,發梢滲出熒光藍的納米液,“我要把整個人類文明繡成永恒標本。“
蘇伊的銀針突然刺入自己手腕。鮮血浸染的絲線在空中交織,織出十二歲生日當天的記憶:父親送她的湘繡帕子上,藏著微型定位芯片。
“沒用的。“林素揮動婚服廣袖,記憶刺繡被星圖吞噬,“你體內每個細胞都被我......“
劇痛突然貫穿她的胸膛。蘇伊的量子分身捂著心口踉蹌后退,納米蟲正從她七竅涌出——那些吞噬記憶的星圖,此刻正反噬其主。
“你算錯了人性。“蘇伊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鎖骨處新生的刺繡紋樣。那是用母親教她的“散套針“繡的梔子花,花瓣里藏著自毀程序的激活碼。
林素的星圖開始坍縮。她瘋狂地撕扯婚服,露出后背潰爛的《璇璣圖》刺青:“你以為能擺脫命運?所有傳承人都帶著我的......“
爆炸氣浪掀翻織機時,蘇伊看見量子分身化作光塵。烏木梭突然飛入手中,梭尖浮現出血色坐標——正是她被克隆前,本體胚胎的冷凍位置。
地下十八層的冷庫冒著森森寒氣。蘇伊用烏木梭劃開防護門,三千個胚胎培養艙排列成基因螺旋。在盡頭的玻璃棺里,她看見穿明代馬面裙的少女——那才是真正的初代容器。
當她的血滴上冰棺時,棺蓋突然浮現全息日志:
【萬歷四十七年林素植入失敗】
【天啟三年容器013號覺醒被銷毀】
【崇禎五年首次突破24年限制】
......
最后一條記錄停在1987年9月28日:
【容器036號誕生基因融合度99.7%代號:伊】
冰棺突然開啟。初代容器的睫毛顫動,手腕處浮現與蘇伊相同的墨玉鐲印記。當她們四目相對的瞬間,蘇伊的視網膜涌入海量畫面——六百年來每個“自己“被銷毀的慘狀。
“殺了我......“初代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才能終結......“
烏木梭突然發燙。蘇伊看見梭身浮現父親的字跡:【毀掉母體】。她舉起銀針的手卻在顫抖,針尖映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警報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林七殘破的機械體撞開冷庫大門:“快走!沈青瓷啟動了......“
話未說完,納米蟲群已吞沒她的身軀。蘇伊抱起初代容器沖向通風管,發現懷中的身體輕得像褪色的繡品。當年母親教她“雙面異色繡“時說過:“有些線頭必須剪斷,繡品才能完整。“
通風管外晨光微熹。當初代容器的血滲入蘇伊傷口時,反繡經文突然重組,在皮膚表面形成全新的星圖——這是所有克隆體記憶的集合。
虎丘塔方向傳來巨響,納米蟲群組成的黑云遮蔽朝陽。蘇伊將烏木梭刺入初代心臟,在對方化作光塵的瞬間,她看清了林素最后的底牌:
第八位傳承人根本不是實體,而是六百年來所有失敗實驗體的怨念集合。
平江河面泛起七彩油污。蘇伊站在雷允上藥鋪屋頂,看著納米化的街道逐漸崩潰。鎖骨處的星圖刺繡突然發熱,二十四道裂痕開始融合。
“該收針了。“她扯出體內所有納米絲線,用母親教她的“打籽繡“針法刺入心口。當第一滴血染紅絲線時,整座城市的納米蟲突然停滯。
晨光刺破烏云時,蘇伊看見無數光塵從地底升起。那是六百年來被銷毀的克隆體殘魂,此刻正匯入她的星圖刺繡。當最后一粒光塵消失時,她手中的烏木梭化作了繡花剪。
“故事還沒完。“她剪斷心口的絲線,遠處沈青瓷的尖叫撕破黎明,“我們才剛剛起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