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一聲清脆婉轉(zhuǎn)的呼喚打斷了幾人的商談。
桑窈回頭,見一粉衣姑娘款款走近,她身姿裊娜,面容姣好,氣質(zhì)溫和淡雅,發(fā)髻間的步搖輕輕晃動。
粉衣姑娘先是向唐老夫人行禮,隨后又轉(zhuǎn)向大夫人,親熱地湊過去喚她:“阿娘,五娘回來了。”
桑窈了然,原是唐屏回來了。
瞧唐屏這樣貌身段,舉手投足間都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比起質(zhì)樸老實的唐窈,大戶人家必然更中意唐屏一些。
唐大夫人見唐屏回來,才松了口氣,她握住唐屏的手,這女兒她是哪哪兒都滿意,若要跟謝家結(jié)親,也應當是唐屏去才對,唐屏的性子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又得她教導多年,日后定是個合格的謝家主母。
至于唐窈,唐大夫人看了眼安靜坐著的唐窈,這段時日她身子沒養(yǎng)好,倒是安分了幾天,只是她骨子里是野的,若是嫁去謝家,還不知道會惹出什么禍事,日后給她尋個尋常人家嫁過去,安安分分過日子便好。
大夫人看向唐老夫人,勸她:“娘,六娘年紀還小,何況她剛回家,我還想多留她幾年。不若先給五娘相看人家?我們唐家雖然不算顯赫世家,但五娘這身段氣度,便是配謝大人相比也是足夠的,不若……”
唐屏滿臉羞紅,像才發(fā)現(xiàn)謝止淵一般,柔柔見禮:“五娘見過謝大人。”
大夫人一心想著說成唐屏和謝止淵的婚事,全然沒注意到唐老夫人的臉色冷硬下來,她一個人說得起勁,除卻面露羞澀的唐屏,竟無一人搭理她。
等她終于意識到氣氛不對,臉色尷尬一瞬,漸漸住了嘴。
謝止淵起身行禮:“老夫人,婚約一事,請容晚輩考慮一二。”
唐老夫人撐起笑容,“此等大事,自是要好好考慮。”
送走謝止淵,唐老夫人才卸了笑容,一臉冷肅,大夫人心虛地不敢看她。
桑窈不想繼續(xù)待在這兒,趁機送上自己準備的賀禮:“祖母,這是六娘給您準備的賀禮,祝愿祖母松鶴長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歡樂遠長。”
橘華接過賀禮捧給唐老夫人看,這是一幅仙桃祝壽圖,繡工精致,栩栩如生。
桑窈除了有一身投壺的好手藝,還繡的一手好繡工,她原是算著日子快到祖父的生辰,念及自己不能在祖父跟前盡孝,便繡了此圖,遙盡孝心,卻正好趕上唐老夫人壽辰,她便叫南星取來,順道送給唐老夫人。
她在唐府能倚靠的,只有唐老夫人,至于祖父的壽辰禮,她回去再繡一幅便是。
唐老夫人沒想到唐窈還藏著這門手藝,順嘴詢問她在哪兒學的繡工。
“當初家里貧瘠,我與娘親都會繡些繡品出去賣,久而久之,這繡工就練好了。”
這自然是桑窈瞎掰的,唐家犯不得為這點小事去查證。
唐老夫人怔愣一瞬,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那戶農(nóng)家夫妻,唐窈不提,她還差點忘了,她這孫女曾經(jīng)吃了多少苦。
反觀一旁的唐屏,自幼錦衣玉食,女工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的玩意兒,卻是唐窈謀生的手段,想起方才大夫人迫不及待要把唐窈的婚事安給唐屏的模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頓時看唐大夫人連帶著唐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老夫人,我們姑娘可是熬了好幾個夜才繡成的,姑娘一片孝心,若是能讓老夫人開懷片刻,就值了。”
南星仰著頭很是得意。
唐老夫人連連稱好,她慈愛地看著唐窈,愈發(fā)滿意這個孫女:“你有這份孝心,祖母很高興,但你大病未愈,還需注意身子,莫要太過操勞。”
桑窈頷首應是,隨便尋了個由頭離開。
等唐窈走遠,唐老夫人才落了臉色,她看向大夫人,眸中滿是失望,冷聲道:“老大媳婦,老身今日商談的是六娘和謝大人的婚事,你一個勁地把五娘湊上去,是為何?”
大夫人面色戚戚:“我是想著,六娘到底在鄉(xiāng)下長大,規(guī)矩禮儀這方面,定是比不過五娘,若是她嫁去謝家,闖出禍事怎么辦?五娘大方得體,知書達理,配一個謝止淵綽綽有余,有何不行?”
見她仍然執(zhí)迷不悟,唐老夫人索性不藏著掖著了:“你能想到的,難不成我想不到?人家謝家姐姐在信中明說了,不要旁人,只要唐窈,你是想你的寶貝女兒代替你看不上眼的女兒嫁到別人家,從此用別人的姓名生活嗎?”
“這……”大夫人顯然沒想到,謝家祖母會直接指定唐窈,可聽見老夫人說她不待見唐窈,她心里就一陣委屈,“娘,我沒有不待見六娘,我……”
“你也不必給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若是真把六娘放心上,當著她的面,你就不會急著推五娘出去,企圖謀算她的婚約。”
大夫人臉色慘白,被戳破了那點隱秘的想法,她頓時尷尬得無地自容。
“祖母,娘親只是擔心六妹妹……”唐屏與大夫人感情深厚,自然見不得大夫人難過。
唐老夫人卻不聽她說的好話,“五娘,你與六娘抱錯是個意外,錯不在你,唐家沒人怪罪你,便是六娘也不曾抱怨過什么。你代她享了十六年的榮華富貴,我以為,你該知足了。”
唐老夫人十分失望,“我原以為你是個明事理的,六娘剛回家那會兒,你表現(xiàn)得不爭不搶,我就真以為你是個不爭不搶的。今日你母親這么對待六娘,你也不在一旁勸阻,反倒做出那般羞赧姿態(tài),難不成你真想將六娘的婚事也奪了去?”
唐老夫人這話說得重,唐屏再怎么大方得體,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受不住她的這番話,唐老夫人才開口沒說幾句,唐屏眼中已泛起淚花。
大夫人自然見不得捧在手心的女兒受這般委屈,她哭著抱住唐屏,語氣懇求:“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癡心妄想,您別用這些話刺五娘。”
唐老夫人完全不吃她們這套,“你們倒是母女情深,可憐我六娘,自幼艱難求生,身為唐家的姑娘,居然淪落到要靠賣繡品為生的地步,歸家后爹不疼娘不愛,可著一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寵愛。”
“再者,你們當那謝家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家,這謝止淵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賞臉來我唐家商談婚事,已經(jīng)是看在我這老臉上了,還能容你們在哪兒置喙他的婚事?真當謝止淵是好脾氣嗎,你說定誰就定誰?”
母女倆垂淚不語,唐老夫人看了心煩,話說完,直接打發(fā)她們走了。
“好好想想吧,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就算最后六娘嫁不成謝家,但與你的母女情分,興許就到這兒了。”
……
桑窈全然不知自己走后,她們說了什么。
她緊趕慢趕才追上謝止淵,見其正要進屋,忙喊住他:“謝表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