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離堇轉過身來。
那是個看起來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身姿挺拔,氣宇非凡。
他有著一雙與思玉丹極為相似的眸子,深透而又耀眼。
他的穿著也與羽靈部其他族人如出一轍,只是他的發辮間纏繞著銀絲與紅繩,兩物輕輕垂落在青布麻衣的肩頭。
獸皮外襖斜披在右肩,露出內里赭石色麻布直裰,腰間的鹿皮蹀躞帶扣著三枚青銅狼首,隨他轉身的動作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他低眸,直直看著七顏鈴。
而只是站在那,他就給了七顏鈴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是一種來自首領的壓迫感。
七顏鈴并不清楚夷離堇這番話是什么意思,但出門在外,她不能對自己的身份動搖。
“我也是漠北的人,即便我有中原血統,可中原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那里不是我的家。
從前,阿娘的愿望就是讓羽靈部的族人能夠過上她在中原時的日子,
阿娘同我說了許多關于羽靈部的事,我知道她有多么想做到這件事,
無論阿娘現在還在不在人世,我都想實現她的愿望,
我想留下來,幫助公主,幫助您。”
七顏鈴和夷離堇對視上,她的眼神堅定而又決絕,像是不管如何,她都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
營帳內的氣氛在七顏鈴語罷后便變得微妙起來。
夷離堇沒有說話,但他看向七顏鈴的眼神里,似乎多出了幾分不可思議。
一個從未在羽靈部生活過的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不可思議后,夷離堇更多的是對七顏鈴的疑慮。
他之所以對七顏鈴說出那番話,是因為現在的羽靈部日漸勢微,七顏鈴留下來也不過是徒增一條無辜的性命罷了。
夷離堇收斂神色,“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你幫不了羽靈部。”
七顏鈴看起來也就十八的年歲,一個還這么年輕的女孩,怎么能做到去幫整個日漸沒落的部族?
夷離堇再次轉過身,背對著七顏鈴。
他抬頭,看向了透過營帳縫隙照進來的光:“這里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里也不是中原,你的一腔熱血,或許一文不值。”
“值不值的,夷離堇留下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給我時間,我會向您證明,我是能夠做到改變如今羽靈部困境的人。”
七顏鈴知道夷離堇是不相信自己。
但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輕易相信她。
光嘴上說,誰不會說?
“......”
七顏鈴深知其中的道理。
如果夷離堇真的不愿意留下她,那她就只能再另想辦法。
總之,她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羽靈部走向滅亡!
可七顏鈴這一番話說出口,卻忘了她自己現在的身份。
“你知道羽靈部如今陷入了困境。”
夷離堇頓時警惕了起來。
平淡的語氣中帶有了些許質問。
七顏鈴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說錯什么話了。
“我......”
只是還沒等她給自己打補丁,營帳就被人從外面撩了起來。
只見一名拿著木杖、身材佝僂的男人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夷離堇,預言,出來了!”
他急急忙忙遞上獸皮,上面,赫然寫著幾行漠北文。
七顏鈴看過去,本想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但她卻發現自己看不懂。
匆匆一瞥,一個字都沒看懂。
“......”
壞了,她只認識中原漢字,不認識漠北文字。
七顏鈴有種自己是文盲的無力感。
不過看這情況,事情一定不簡單。
夷離堇在聽見渥都干的話后,也是立馬轉過身來,接過了他遞來的獸皮。
渥都干本沒有注意到七顏鈴,但七顏鈴的眼神一直都集中在他和夷離堇身上,這讓他不由得下意識地看了七顏鈴一眼。
而也就是這一眼,渥都干猛地放大了瞳孔。
“赤紅雙瞳,狀似蛇目!”
他將獸皮上的一部分預言脫口而出。
“是她!是她!”
渥都干突然激動了起來,他那握著木杖的手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他看著七顏鈴,一步一步走向七顏鈴,眼神中的熱烈恍若天空懸掛的炎陽一般,熾熱無比。
“什么意思?”
七顏鈴聽懂了渥都干的話,可是,這是什么預言?
而夷離堇在看完了獸皮上的預言后,就更驚訝剛才七顏鈴說的那些話了。
她能知道羽靈部的現狀,難道是因為她就是那個能夠改變八部落格局的人?
獸皮上的預言,昭示的就是擁有赤紅雙瞳,狀似蛇目的人將會帶著天神的意念,護佑部族,護佑漠北!
而現在,七顏鈴和預言中的人完美的對上了。
“這是雄庫魯在護佑我們,是天神在護佑我們!”
渥都干的喜悅溢于言表,他抬起雙手,朝著上空激動地說道。
相比起渥都干,夷離堇就顯得沉穩很多,他并不懷疑這個預言,只是,他沒想到預言中的人,竟然只是個孩子。
夷離堇皺著眉,看向七顏鈴。
神色,有些復雜。
“我是......預言中人?”
七顏鈴睜大眼睛,和夷離堇對視著。
那雙和思玉丹十分相似的眸子,此時,透凈明亮。
漠北之人,向來信奉天神,這預言,足以讓她留下來了。
不過她也要適當的裝一下呆,不要讓自己顯得心思太過深沉。
“......”
接下來,夷離堇沒有說話。
一旁的渥都干見此,朝著夷離堇行禮肯定道:“夷離堇,這是天神賜予我們的機會,只要留下她,我們將會獲得天神的賜福,眼前一切困境,皆會隨風而散!”
如今的羽靈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輝煌一時漠北的羽靈部了!
后面的話,渥都干沒有說出口,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能解困局之境的人,就是七顏鈴!
可一切來得太過巧合,夷離堇并不打算完完全全把羽靈部的命運交到七顏鈴手上。
“安置好她,至于其他的事,再議。”
“是,夷離堇。”
渥都干單手置于胸前,恭敬行禮。
隨后,他看向七顏鈴,說:“跟我走吧,姑娘。”
“嗯,多謝。”
七顏鈴點頭,跟著渥都干離開了夷離堇的營帳。
走出營帳,七顏鈴在渥都干身后走著,她象征性地問了句道:“請問,您是?”
渥都干道:“我是渥都干,羽靈部的大薩滿,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七顏鈴是預言中人,渥都干對她很是尊敬。
被一個老人這么客氣對待,七顏鈴總覺得有點不太好。
她說道:“您不用對我這么客氣,我是小輩,您這樣倒是折煞我了。”
渥都干卻是笑笑:“這是應該的。”
見沒有辦法去改變渥都干的想法,七顏鈴還是選擇不說話了。
接下來,渥都干把她安排在了思玉丹所住營帳。
思玉丹見到渥都干,立馬從獸皮毯上起身,“渥都干。”
隨后,她把視線放在了七顏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