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炙烤著校園，高三的緊張氣息已經(jīng)彌漫在每個角落。我站在教學(xué)樓前的成績公告欄前，手指輕輕劃過名單，停在了“林雨晴“三個字上——班級第五名，語文單科年級第一。
“學(xué)霸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zhuǎn)頭，劉鋒就站在我身后，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籃球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自從那次“保持距離“的約定后，我們在學(xué)校里依然很少交談，但放學(xué)后的“偶遇“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訓(xùn)練結(jié)束了？“我小聲問，迅速掃視四周確保沒人注意我們。
“嗯，下周就是地區(qū)決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標(biāo)志性的虎牙，“對了，你爸...最近怎么樣？“
我抿了抿嘴唇：“他昨天拿到了三個月的戒酒獎?wù)隆！?/p>
這是真的。父親參加戒酒計劃后，變化大得讓我?guī)缀跽J(rèn)不出來。他開始找新工作，甚至學(xué)著做飯——雖然難吃得令人發(fā)指。上周日，他第一次來劉鋒家接我回去小住兩天，緊張得像個第一次約會的小伙子。
“那...你要搬回去了？“劉鋒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我點點頭：“李社工說再觀察兩周，如果一切穩(wěn)定，就正式搬回家住。“頓了頓，我又補充道，“但我爸說...周末還可以去你家吃飯，如果你爸媽不介意的話。“
劉鋒的眼睛亮了起來：“當(dāng)然不介意！我媽昨天還念叨你愛吃的紅燒肉做法呢。“
我們相視而笑，這種平常的對話在幾個月前簡直是奢望。現(xiàn)在，舉報信風(fēng)波已經(jīng)過去，隨著期末考試的臨近，大家都有了更重要的關(guān)注點。陳雅婷甚至在某天午休時主動坐到我面前，為之前的行為道歉。
“其實...“她當(dāng)時別扭地說，“我看過你發(fā)表在文學(xué)社校刊上的文章...寫得真好。“
這個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讓我不知所措，直到李夢瑤告訴我，陳雅婷一直暗戀文學(xué)社社長蘇沐，而蘇沐公開稱贊過我的文筆。
“林雨晴！“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李夢瑤小跑過來，看到劉鋒時挑了挑眉，“哦，打擾了？“
“沒、沒有！“我趕緊后退一步，“什么事？“
“許老師找你，關(guān)于市里那個征文比賽的事。“
我匆匆向劉鋒道別，跟著李夢瑤離開。走出幾步后，我忍不住回頭，發(fā)現(xiàn)他還站在原地，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像極了我們初遇那天的場景。
許老師的辦公室堆滿了教案和試卷，她推了推眼鏡，遞給我一張紙：“恭喜，你的《雨巷微光》獲得了市青少年文學(xué)創(chuàng)作大賽一等獎。“
我瞪大眼睛，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真、真的嗎？“
“頒獎典禮在下周六，可以帶一位家長參加。“許老師微笑著說，然后壓低聲音，“評委會主席是省作協(xié)的副主席，他對你的作品評價很高。“
我走出辦公室，腦袋嗡嗡作響。一等獎？我的作品？那個寫滿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和記憶的故事，竟然得到了認(rèn)可？
放學(xué)后，我迫不及待想告訴劉鋒這個好消息，但他有籃球集訓(xùn)，我只能獨自回家——是的，經(jīng)過兩個月的評估，我已經(jīng)正式搬回父親那里住了。雖然沒有了劉鋒家的熱鬧溫馨，但父親笨拙的努力讓我無法拒絕。
公寓樓下的信箱里躺著一封淺藍色信封，沒有署名，但那個熟悉的潦草字跡讓我心跳加速。我迅速塞進書包，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
父親難得地在家，正在廚房手忙腳亂地對付一條魚。“回來了？“他扭頭問我，臉上沾著魚鱗，“飯...飯馬上好。“
“爸，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作文比賽得了一等獎。“
他的動作頓住了，慢慢轉(zhuǎn)過身：“真的？“
我點點頭，把通知單遞給他。他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捏著紙邊，像是怕弄臟了它，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我閨女...真有出息。“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趕緊轉(zhuǎn)身繼續(xù)對付那條魚，“得慶祝一下...再加個菜。“
我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地拆開那封藍色信封。里面是一張手繪的卡片，畫著一個笨拙的籃球和一本滑稽的書，旁邊寫著：「聽說某位大作家得獎了？周日中午12點，老地方見。有驚喜。——劉鋒」
我忍不住微笑，把卡片貼在胸前。這個“老地方“是我們之間的暗號——初次相遇的那條小巷。
周日很快到來。父親破天荒地給了我零花錢，讓我“和朋友好好慶祝“。自從戒酒后，他變得越來越像...嗯，一個正常的父親。
我穿上最喜歡的淡藍色連衣裙，戴上劉蕓送我的發(fā)夾，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本修復(fù)好的筆記本塞進了包里。那里面的文字，是時候讓他看到了。
小巷依舊陰暗潮濕，但盛夏的陽光還是頑強地透過縫隙灑落下來。我走到當(dāng)初劉鋒幫我解圍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地上用粉筆畫了個大大的箭頭，指向巷子深處。
跟著箭頭，我來到一個死胡同，墻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地上鋪著一塊野餐墊，旁邊立著一塊手繪牌子：「恭喜未來大作家林雨晴獲獎！」
劉鋒從角落跳出來，手里捧著一束...呃，那是什么？向日葵夾雜著蒲公英和一些我不認(rèn)識的野花，用報紙粗糙地包著。
“驚不驚喜？“他得意地問，然后突然意識到什么，“啊，花...花店太貴了，這些是我在郊區(qū)采的...有點蔫了...“
我接過那束滑稽的花束，突然鼻子一酸。這束亂七八糟的野花，比我見過的任何花束都要美麗。
“謝謝。“我輕聲說，生怕一大聲眼淚就會掉下來。
他撓撓頭，示意我坐下。野餐墊上擺著便利店買的三明治、飯團和兩罐汽水，還有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上面用果醬寫著“林雨晴最棒“。
“蛋糕是我做的，“他不好意思地說，“第一次做，有點塌...“
我望著這個簡陋卻用心的慶祝會，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沒有人曾為我準(zhǔn)備過這些，沒有人曾如此鄭重其事地慶祝我的小小成就。
“怎么...怎么想到做這些？“我小心翼翼地問，手指撫過那個滑稽的蛋糕。
劉鋒突然正經(jīng)起來：“因為...因為我想告訴你，你值得這一切。值得被慶祝，值得被重視，值得...“他頓了頓，“被愛。“
最后兩個字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地落在我心上。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臉已經(jīng)紅到了脖子根。
“我...我?guī)Я藰訓(xùn)|西給你看。“我慌亂地轉(zhuǎn)移話題，從包里掏出那本筆記本，“這里面的...都是我想說但不敢說的話。“
他接過筆記本，小心地翻開第一頁。那里是我修復(fù)后重新抄寫的內(nèi)容，字跡工整得不像平時的我。他輕聲讀出來：
“『今天，一個陽光般的男孩闖入了我的生活。他的笑容那么明亮，讓我不敢直視。他說我們是朋友，這個詞從他口中說出來，像一顆溫暖的糖果，讓我舍不得咽下...』“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睛卻越來越亮。那是暴雨那天后，我記錄下的感受。他繼續(xù)往后翻，隨機停在了另一頁：
“『劉鋒今天又為我打架了。我不值得他這樣做。如果他知道我心底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會不會覺得惡心？會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躲開？』“
“林雨晴...“他抬頭看我，眼中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翻到最后幾頁，指著一段文字：“讀...讀這個。“
他的手微微發(fā)抖：“『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如果需要，那么——因為他記得我怕黑，因為他為我學(xué)習(xí)做蛋糕，因為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不是透明人，因為他在全世界都放棄我時堅持站在我身邊...但也許，愛本來就不需要理由。』“
小巷里安靜得只剩下我們的呼吸聲。他輕輕合上筆記本，雙手捧著，像對待一件珍寶。
“我也...有東西給你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后我認(rèn)出是文學(xué)社的投稿表，但署名是劉鋒。“我偷偷投的稿，被拒絕了，但...我想讓你看看。“
我接過那張紙，上面是一首簡短的詩：
『如何形容你？
像清晨第一縷陽光，
像暴雨后清新的空氣，
像所有美好卻難以捕捉的事物。
我想成為你的港灣，
當(dāng)世界太冷太暗時，
記得有我在等你。』
我的視線模糊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男孩，竟然藏著這樣的心思和才華。
“寫得很爛對吧？“他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比不上你...“
“不，“我打斷他，“很美...真的。“
我們四目相對，小巷里的時間仿佛靜止了。他慢慢靠近，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然后，在盛夏陽光的見證下，我們的嘴唇輕輕相觸，短暫得如同蝴蝶掠過花瓣，卻讓我全身如過電般顫抖。
“我喜歡你，林雨晴。“他輕聲說，“從你站在陽光下讀詩那天起，也許更早。“
“我也喜歡你。“我終于說出了這句藏在心底太久的話，“謝謝你...讓我相信愛不需要理由。“
他笑著握住我的手：“那么...畢業(yè)舞會，愿意做我的舞伴嗎？“
我點點頭，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和勇氣。
三個月后，畢業(yè)典禮上，我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胸前別著文學(xué)獎?wù)拢驹谌巳褐袑ふ夷莻€熟悉的身影。父親坐在家長區(qū)，不停地用紙巾擦眼睛——戒酒后的他變得異常感性。而劉鋒，我的劉鋒，正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在舞臺上帶領(lǐng)籃球隊領(lǐng)取冠軍獎杯。
我們的目光穿過嘈雜的人群相遇，他偷偷對我比了個心形手勢，惹得旁邊的校長一臉困惑。
“接下來，請語文單科年級第一，市文學(xué)大賽一等獎獲得者林雨晴同學(xué)上臺領(lǐng)獎。“校長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來。
我走上臺，接過獎狀，臺下掌聲雷動。在人群中，我看到父親驕傲的笑容，劉鋒夸張的歡呼，李夢瑤和陳雅婷——是的，你沒聽錯，她們現(xiàn)在成了朋友——的鼓勵手勢，還有許老師欣慰的目光。
一年前那個躲在陰影里的女孩，如今站在陽光下，被愛和認(rèn)可包圍。我知道未來的路不會一帆風(fēng)順——父親的戒酒之路還長，大學(xué)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我和劉鋒也可能面臨分離和考驗。但此刻，站在這個曾經(jīng)不敢想象的舞臺上，我只想對那個闖入我生命的陽光男孩說——
愛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