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一聲啼哭打破了山村的寧靜,這是七年前小豆子來到世界的第一聲宣告,這哭聲將庭院盛開的梨花震掉了幾朵,驚得梨樹下面孵崽的鵝伸長了脖子,瞪著圓鼓鼓眼睛左顧右盼著。
“沒用,怎么是個女兒!”臥室里傳出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女兒怎么了!”女人虛弱地質問道,接著又說:“不管是什么,都是你家的種!”。
這樣的爭吵持續了數月,女人終于忍無可忍,和男人一道拿著結婚證去了鎮上。桂蘭苦苦勸解,卻拉不回兩顆決絕離去的心,看著兒子和兒媳頭也不回地踏出院門,桂蘭只覺得胸口像被重錘砸中,劇痛讓她直冒虛汗,癱倒在地。
兒子和兒媳最終還是一前一后離開了山村??粗唏僦羞@個瘦小、可憐的小生命,桂蘭的心揪緊了,胸口又傳來隱隱的疼痛。她輕輕撫摸著孩子的小臉蛋,喃喃道:“可憐的娃兒,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就被丟下了,瞧你小小的,像顆剛發芽的小豆子,奶奶就叫你小豆子吧”。桂蘭說著,目光移到了滿是綠葉的梨樹上?!靶《棺影?,你生在梨花最繁盛的時節,奶奶給你取個大名叫周小梨,跟著奶奶姓周,奶奶希望你像梨花一樣,潔白干凈!”
光陰似箭,轉眼已五個年頭了。桂蘭正在用高粱編織的掃帚清掃梨樹下的雜草,原本簡單的活讓她累得氣喘吁吁。當她扶著掃帚柄喘氣的時候,眼睛會注視著在梨樹下正撅著屁股,用黝黑小手摸母鵝身下孵的蛋的小豆子,只見她將蛋摸出來,放在母鵝面前,然后開心地看著它用嘴把蛋撥拉回自己暖乎乎的羽毛底下。
桂蘭看著小豆子重復著這滑稽的動作,被逗得呵呵直笑,又擔心母鵝會被惹惱,飛起來啄她,嗔怪道:“小豆子,再這樣小心被啄屁股喔!”小豆子一聽,絲毫不害怕,還笑嘻嘻地說道:“奶,我家鵝不啄我,她喜歡啄山坡上的春梅嬸嬸!”桂蘭一聽,樂呵呵的,想起之前春梅路過庭院時,不知道從哪里受了氣,逮著路邊鵝的脖子就往遠處扔。從此,母鵝記恨上了她,只要她經過小豆子家的庭院,母鵝沒被關在柵欄里,必定伸長脖子,張開翅膀沖過去啄她。
“小豆子,小豆子,快來我家,給你看樣好東西!”鄰居秀英的孫子胖墩兒提高嗓音叫著她。小豆子正玩得起興,本不想理會,但一聽有好東西,立刻將拿出的蛋放進了鵝的羽毛底下,然后對著奶奶說:“奶,我去了喔!”桂蘭剛點頭,這小家伙就跑得沒影了。
胖墩兒躡手躡腳地將小豆子領進昏暗的柴屋,左顧右盼,發現周圍沒有危險,長舒了一口氣,自豪地說:“小豆子,你看那是什么!”小豆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發現一只圓滾滾的小白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墻角干草鋪的小窩里,睡得香甜。小豆子高興地手舞足蹈,激動地原地跳起來了。胖墩兒見狀,急切地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別發出聲音!我奶奶說母狗剛生孩子護崽,小心小黑來咬你!”小豆子立刻停止了剛才的動作,心里直犯嘀咕:小黑是胖墩兒家純黑的小狗,怎么會生出一只純白的?還沒等她想明白,胖墩兒趕緊拉著她就走出了柴房。
一連數天,桂蘭總能看到小豆子坐在自家院子里,拿著小碗敲得叮當響,嘴里不停地“嘬嘬嘬...”,眼巴巴地吸引著那只小白狗過來。小白狗好像也很喜歡小豆子,只要聽到碗筷聲,小白狗就會跌跌撞撞地從石階上爬下來,四條小短腿緊倒騰著,卻各跑各的,一路發出“嚶嚶嚶”的聲音,搖搖晃晃直奔小豆子來。桂蘭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這天晚上,她去了趟秀英家。沒過多久,就抱著那只小白狗回來了。
“小豆子,看奶奶給你帶什么來了!”桂蘭笑呵呵地,輕輕掀開一點衣襟,露出懷里毛茸茸的小白狗。小豆子見狀,激動地接過小白狗,把小臉深深埋進小狗毛茸茸的脖頸里,親昵地蹭了又蹭。
這時將桂蘭送到庭院外的秀英,磕著南瓜子,看著小豆子那歡喜勁兒,嗓門洪亮地笑起來:“哎喲喲,瞧這小妮子樂的,跟撿了金元寶似的!”她話鋒一轉,對著小豆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小豆子,奶奶對你這么好,連心尖尖上的小白都給你弄來了,你以后可得加倍孝順你奶奶!聽見沒?好吃的好玩的,頭一份想著奶奶,奶奶累了病了,端茶倒水伺候著,要是你惹奶奶生氣,小心雷公爺爺打雷先劈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小豆子正和小白親熱,聽了秀英的話,抬起頭,似懂非懂地用力點頭:“嗯!秀英嬸嬸,我會的!”說完,又把臉埋回小白身上,咯咯笑著和它鬧作一團。桂蘭看著孫女天真爛漫的樣子,又聽到秀英的話,心里暖烘烘的,連忙擺手:“秀英,瞧你說的,嚇著孩子,咱小豆子最懂事了!”
秀英撇撇嘴:“懂事也得常念叨,孝心孝心,從小就得擱心窩子里暖著養,行了,你們娘倆樂呵吧!”她擺擺手,扭身回家了。
“小豆子,”桂蘭看著還沉浸在和小狗玩耍中的孫女,語氣帶著少有的鄭重,“給它取個名字吧。既然要養它,就得好好照顧它,負責到底,知道嗎?”
小豆子看著奶奶嚴肅的臉,又看看懷里的小白狗,認真地點頭:“嗯!奶奶,我會的,我就叫它小白,它叫周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