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斜斜地探進窗欞,打在熟睡的小豆子臉上。她睫毛顫了顫,睜開惺忪的睡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小白趴在床腳邊,一見小主人醒了,立刻歡快地搖著尾巴,“嚶嚶嚶”地輕哼起來。
“小白,今天精神這么好啊?”小豆子揉著眼睛,伸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腦袋,一晃小白已經(jīng)來到小豆子家一年多了,從當初毛團子長成高大威武的帥小白了。小白扭過頭,朝著床尾的方向輕輕“嗚”了一聲。小豆子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條總是怯生生的小黑狗,竟也蹲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烏溜溜的眼睛正偷偷瞧著她!
這條小黑狗不知從哪里流浪來的,比小白小了約莫三個月。桂蘭見它總遠遠望著小豆子和小白吃飯,每次都會等小白吃完走開,悄悄在角落留點稀粥。日子久了,小黑狗就把桂蘭家的庭院當成了棲身之所,但始終保持著距離,從不讓人靠近,只偶爾和小白追逐打鬧。此刻,它竟主動靠近了!
小豆子又驚又喜,學著平時喚小白的聲調(diào):“嘬嘬嘬...”小黑狗嚇得尾巴一夾,“嗖”地一下又竄出了門外,但沒跑遠,躲在門框邊探著腦袋。小豆子忍不住笑起來,也顧不上穿鞋,光著腳丫就興奮地朝廚房跑去。
“奶!奶!小黑它愿意離我近點兒了!”小豆子像只快樂的小鳥,一頭撲進正在灶臺邊忙碌的桂蘭懷里,仰著小臉報告這個好消息。
桂蘭低頭一看,孫女的小腳丫沾滿了泥灰,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蹲下身用自己的手拂去那些泥土。“哎喲我的小祖宗,又不穿鞋!著了涼可咋整?”她嗔怪著,語氣里滿是心疼,一把抱起小豆子放在凳子上,利落地給她套上布鞋。“咱小豆子心善,小動物都喜歡你哩!”桂蘭笑著摸摸孫女的頭。
廚房里彌漫著紅薯粥的甜香,小白繞著祖孫倆的腳邊打轉(zhuǎn),小黑狗在門口怯怯地張望。這小小的溫馨還沒持續(xù)多久,就被院門外一陣急促又洪亮的喊叫猛地打斷:
“桂蘭!桂蘭!快出來!你家田里的水全讓坡上那老毒婦給放干啦!田坎都給掘穿啦!”秀英在外面焦急的喊。
桂蘭臉上的笑容一凝,放下小豆子,走到門口,聲音還算平靜:“由她放吧,也不是頭一回了,回頭我再蓄上就是。”
“哎呀我的好姐姐,這回不一樣!”秀英急得直拍大腿,“她不是放水,她是掘穿了你的田坎,水往她家田里淌不說,靠邊的秧苗也給禍害了一大片!”
桂蘭一聽,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那片秧苗,是她和小豆子下半年的口糧,她二話不說,急匆匆就往田坎方向跑。
秀英怕出事,連忙跟上。小豆子也感覺到奶奶身上驟然繃緊的氣息,心頭一慌,邁開小腿追了上去。
還沒走到自家的田坎,就聽到大柱奶奶咒罵聲:“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小畜生!克星!”
看見桂蘭一行人走近,她的聲音稍微收斂了點,但那雙三角眼里的怨毒絲毫未減。
桂蘭沒理會她,徑直走到自家田邊。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原本堅實的田坎被戳了好大一個窟窿,靠近窟窿的那一大片秧苗,東倒西歪地癱在泥水里。桂蘭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她指著那慘狀,聲音顫抖的質(zhì)問春梅:“春梅你這是要斷了我們婆孫的活路嗎!”
秀英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一步?jīng)_到前面,指著春梅的鼻子就罵:“喪良心的東西,你睜眼瞧瞧,桂蘭這幾年過的啥日子,一個人拉扯個娃娃,田里家里哪樣不是她一把老骨頭撐著,這點秧苗,是她和小豆子的命!你也下得去手!”
春梅叉著腰,非但沒有半點愧色,反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著腳尖叫起來:“我斷她活路?她家那小災星先斷我孫子的活路!把我家柱子推到田里,壓壞我家那么一大片秧苗,我這是以牙還牙!”
桂蘭強壓著翻騰的氣血,胸口熟悉的悶痛又開始蔓延。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嚇得臉色發(fā)白的小豆子,嚴肅地問道:“小豆子,看著奶奶,昨天在田坎上,是你把大柱推下去的嗎?”
小豆子嚇得直搖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奶,我沒有推他!是他自己沒站穩(wěn)掉下去的!他想揪我辮子...”
“放屁!小丫頭片子滿嘴謊話!”春梅不等小豆子說完,尖聲打斷,“我家柱子親口告訴我,就是你跟胖墩兒合伙推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桂蘭,你自個兒養(yǎng)的兒子閨女都是丟下親娘親娃跑了的白眼狼!能教出什么好種?一輩子不硬氣,活該勞碌命!養(yǎng)個孫女也是撒謊精、小災星!”
春梅的這些話,像毒針一樣,狠狠刺穿了桂蘭的心臟,她頓時感覺胸悶頭暈,踉蹌著想扶住旁邊那棵歪脖子老樹,手剛碰到,身子就往下滑去...
“奶——!”小豆子哭喊著撲過去,小小的身體試圖將奶奶扶起來。
“桂蘭!”秀英也嚇壞了,慌忙沖過來扶人。
“天爺!鬧出人命了!”“快!快扶住!”旁邊幾個聞聲趕來看熱鬧的村民也慌了神,七手八腳地幫忙把桂蘭扶到樹下陰涼處。只見桂蘭面如死灰,雙眼緊閉,氣息微弱。
春梅這時也傻了眼,愣在了原地。秀英狠狠瞪了她一眼:“還愣著干啥!快去請王醫(yī)生!”春梅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往隔壁村沖去。
......
桂蘭在模糊的呼喚聲中費力睜開眼。秀英焦急的臉和小豆子哭腫的眼映入眼簾。
“哎喲!可醒了!”秀英一把按住想動的桂蘭,“別動!躺著!”她趕緊喂了點水。
桂蘭喉嚨干澀,聲音沙啞的叫著小豆子,“好著呢!”秀英忙把小豆子往前推,“你這孫女真沒白疼,看你昏著,她自己夠著灶臺燒火,給你熬了鍋紅薯粥!小手燙紅了都不吱聲,就等你醒!”秀英語氣帶著心疼和驕傲。
桂蘭看向小豆子,孩子臉上淚痕未干,小手緊緊攥著她的手指,一股酸楚涌上桂蘭心頭,她才六歲啊!桂蘭反手輕輕握住孫女的小手,指尖發(fā)顫。
秀英嘆口氣:“田里,春梅他們怕了,幫著把秧苗插上,水也蓄了。王醫(yī)生說你這是累狠了又氣急攻心,身子虧空得厲害!必須好好靜養(yǎng)些日子,再不能折騰了!”
桂蘭聽著,疲憊地閉上眼,一滴淚滑落鬢角,屋里靜下來,只剩小豆子壓抑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