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步之遙,他就停在了門外逼仄的陰影里。
高大的身軀背對著門板,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碑,隔絕了屋內屋外兩個世界,卻又仿佛與那扇薄薄的門板融為一體,承受著門內逸散出的每一絲痛苦與絕望。
門內的一切,并未因他的離開而脫離他的感知。
相反,更加清晰地彌漫在他周圍的空氣中,無聲地宣告著他的存在,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
他剛才看到了。
看到了蘇靈強撐著身體說那那令人心碎的玩笑,看到她眼中對那個男人流露出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關切與確認。
看到了她因為陸明心口光芒的異動而瞬間加倍的痛苦和光繭的劇烈波動。
更看到了,那個叫陸明的男人,在劇痛和混沌中,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蘇靈的方向,試圖發出聲音,最后只擠出一個不成調的氣音。
那氣音里蘊含的復雜,白澤聽得一清二楚,有茫然,有痛苦,有掙扎。
他看到了陸明心口那點光芒的搏動。
每一次異動,都精準地牽動著光繭內蘇靈的生命之火。
他剛才……差一點就出手了。
就在陸明心口光芒再次蔓延,蘇靈痛苦加劇的瞬間,那毀滅性的寂滅之光幾乎要不受控制地再次凝聚于他的掌心。
碾碎那點光芒,讓蘇靈不再承受這無妄的牽連,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著他的意志。
但就在力量即將噴薄而出的前一刻,他看到了。
用浩瀚無邊的意志感知。
蘇靈那只緊攥著布片的手,在她昏睡中無意識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收緊!
仿佛在昏迷的深淵里,她的靈魂依舊在本能地、死死地拽著那條連接著她和陸明的、以痛苦為名的無形之線!那動作,比任何清醒的呼喊都更具力量,也更決絕。
她寧愿死,也要拉住他。
這個荒謬絕倫卻又血淋淋呈現在他感知中的事實,像一把冰冷的巨鉗,死死扼住了他凝聚力量的手腕。
他忍了下來。
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寂滅之光,在掌心凝聚的前一瞬,被他用難以想象的意志力強行驅散,如同從未存在過。
代價是什么?
代價是此刻他站在門外,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山。
但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指節卻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死白,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那指節因為憤怒而攥緊,在強行壓抑著力量。
他的眼神,穿透了門板的阻隔,落在屋內角落那具殘破的軀體上,落在陸明心口那點光芒上。
眼神里翻涌著一種更為復雜的東西。
有冰冷的審視,他在評估陸明品的最終處置方案。
有被無形枷鎖捆縛的無力與憋屈,
他白澤,
竟被一個螻蟻般的凡人,一個連自身存在都維系艱難的竊賊,用他最珍視之人的生命作為人質,逼得束手無策!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驚疑。
陸明最后那破碎的氣音,那試圖看向蘇靈的眼神,那不像是一個貪婪的竊賊會有的反應。
那里面,似乎有某種愧疚。
這極其微弱的可能性,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塵埃,瞬間就被對蘇靈安危的絕對焦慮和對那詭異光芒的警惕所淹沒。
無論陸明本身是否有惡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蘇靈致命的威脅。
白澤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攥的拳頭。
指尖因為血液回流而微微發麻。
他微微仰起頭,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星空,投向了無盡的虛空深處,仿佛在向某種不可知的存在尋求答案,又仿佛只是在獨自咀嚼這份被強行壓下的、翻江倒海般的復雜心緒。
門外的陰影濃重如墨,將他挺拔的身影完全吞噬。門內發生的一切,都在這位古老存在的冰冷注視之下,無處遁形。
他像一個被自己設下的囚籠困住的囚徒,守護著最珍貴的寶物,卻不得不與最危險的毒瘤共處一室。
忍耐,是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最大的煎熬。
輕嘆一聲,白澤消失在了原地。
他有些失態了。
屋內,林小滿和凌璐守在蘇靈身旁,小心翼翼地照顧她。
而陸明,則是已經被遺忘在了一邊,除了偶爾因為碰到傷口而發出的嘶嘶聲以外,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怎么樣老板!”林小滿帶著細微的哭腔,小心翼翼地幫蘇靈擦著傷口。
蘇靈一邊強忍著巨大的疼痛,一邊回憶著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
自己干嘛來著???
怎么一緩過神來,身體就這么疼,還有那個純玩意,一直在對自己傻樂。
蘇靈所說的純玩意,就是陸明。
陸明一直在看著她,嘴角呵呵的一直在笑。
在蘇靈看來,他和傻子沒什么不同,剛才說笑話也只是為了緩解自身的痛苦。
至于對白澤的那種態度……
那家伙,每次出現都神神叨叨,氣場大得嚇死人,結果呢?關鍵時刻人影都找不到。這次八成又是個分身投影,裝模作樣地露個臉就走。
分身都那么冷漠,真身更沒人情味。
懶得搭理他!
她不知道的是,她“懶得搭理”的那位,剛剛才以真身之姿,在門外承受了一場不亞于她的心靈風暴,并且為了她,硬生生將足以毀滅一切的沖動碾碎在掌心。
“老板,你忍忍,凌璐姐的藥快調好了…”林小滿吸著鼻子,努力想給蘇靈一些安慰。
就在這時,角落里一直像個活死人般的陸明,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他蜷縮的四肢猛地繃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小滿嚇得手一抖,布巾差點掉下來。凌璐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鷹隼,手中的藥缽都忘了放下。
蘇靈的心口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陸明抽搐的同一瞬間,一股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毫無預兆地從她胸腔深處炸開!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兇猛暴烈!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瘋狂地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