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將“圓月“兩個大字切割成碎片，投射在潮濕的柏油路面上。葉爾安站在舞廳門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鈴鐺那是她作為心理診療師時最有用的工具。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鑲嵌著暗色玻璃的門。

聲浪如潮水般涌來，瞬間淹沒了她。舞池中央，人影如鬼魅般搖曳，被變幻的燈光切割成支離破碎的色塊。葉爾安脫下披風(fēng)，露出里面那件墨綠色的連衣裙——這是她平日絕不會穿的顏色，太張揚，太醒目，像是一株生長在暗處的植物突然暴露在陽光下。

葉爾安步入舞池，人群自動為她分開一條路。音樂從電子流行切換為一首慢板的探戈，低音貝斯像心跳般震動地板。她抬起手臂，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看不見的弧線，然后——她開始起舞。

她的身體仿佛脫離了意識的控制，每一個動作都精準(zhǔn)而充滿張力。墨綠色的裙擺旋轉(zhuǎn)開來，如同一片在暴風(fēng)雨中翻飛的樹葉。燈光掃過她的臉龐，照亮那雙平日總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它們亮得驚人，像是貓在月光下突然暴露的瞳孔。

“很少有人能把探戈跳得這么...致命。“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葉爾安沒有停下舞步，只是微微側(cè)頭。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比她高出半個頭。他的眼睛在變幻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灰藍色，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

“林濤。也是你妹妹的徒弟“他伸出手，沒有微笑，但眼神專注得幾乎令人不適。

葉爾安沒有回答，只是將手放入他的掌心。當(dāng)他們的皮膚相觸時，她感到一陣細(xì)微的電流竄過脊背。林濤的手掌寬大而溫暖，指腹有粗糙的繭，與她想象中勤奮警察的粗糙完全相同。

音樂節(jié)奏加快，他們之間的距離也隨之改變。林濤引領(lǐng)著她的動作，卻又不顯得強勢。葉爾安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能預(yù)判他的每一個轉(zhuǎn)向，仿佛他們的身體共享著某種隱秘的默契。

“你經(jīng)常來這里？“在旋轉(zhuǎn)的間隙，林濤問道。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帶著淡淡古龍水氣息。

葉爾安搖頭，一縷發(fā)絲從她的發(fā)髻中逃脫，垂落在頸側(cè)。“第一次。而且還是臨月叫我來的。“她回答，聲音幾乎被音樂淹沒。

林濤的目光落在她頸側(cè)的那縷銀發(fā)上。

“你跳得不像第一次。“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懷疑，還有某種葉爾安無法解讀的情緒。

燈光突然轉(zhuǎn)為刺目的紅色，照亮了林濤半邊臉龐。

她的舞步微不可察地亂了半拍。

“是因為那起案子嗎？”葉爾安心想。

林濤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變化，灰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怎么了？“他問，聲音依然平穩(wěn)，但手指在她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葉爾安強迫自己恢復(fù)呼吸的節(jié)奏。“沒什么，“她勉強勾起嘴角，“只是想起家里爐子上還燒著水。“

這是個拙劣的謊言，但林濤沒有戳穿。相反，他松開了手，后退半步，給她留出空間。“要走了？“他問，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討論天氣。

葉爾安點頭，突然迫切地需要離開這個密閉的空間，離開這個讓她感到危險的男人。她轉(zhuǎn)身向出口走去，卻聽到林濤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明晚這個時候，我還會在這里。“

這不是邀請，也不是威脅，而是一個簡單的陳述。葉爾安沒有回頭，但她知道林濤一定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推開舞廳大門，夜風(fēng)撲面而來，吹散了她皮膚上殘留的悶熱。葉爾安顫抖著抽出一張塔羅牌，牌中的兩把寶劍是正的。她抬頭看向“藍月“的霓虹招牌，那光芒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妖異。

她想起咨詢室里那些痛苦的患者，想起報紙上失蹤女孩們空洞的眼神，想起林濤那不容置疑的語氣。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遠離這個地方，遠離那個危險的事情。但當(dāng)她摘下面紗，走向回家的路時，葉爾安清楚地知道——明晚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回來。

因為在那支舞中，在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與自己靈魂相同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