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踮起腳尖，食指輕輕推著書脊，試圖把那本《西方文學理論選集》塞回最高層的書架。圖書館頂燈的光線被書架的隔板切割成幾何形狀，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發紅的臉頰上。

“就差一點...“她小聲嘀咕著，身體又往上伸展了幾分。

就在這時，她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邊一本硬殼書。時間仿佛突然放慢——那本藍色封皮的《飛鳥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越過金屬欄桿，直直墜向一樓閱讀區。

“小心！“沈念安驚呼出聲。

樓下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書本啪嗒落地的聲音。她趴在欄桿上往下看，只見一個高個子男生正捂著后腦勺，那本肇事的詩集躺在他腳邊。

沈念安三步并作兩步沖下螺旋樓梯，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男生轉過身，沈念安頓時屏住了呼吸。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微微下垂的眼角，還有緊抿的薄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冷得像冰。

“圖書館禁止高空拋物。“他彎腰撿起詩集，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諷刺，“還是說，這是文學院新發明的打招呼方式？“

沈念安感到一陣熱氣涌上臉頰：“真的很抱歉，我在整理書架，不小心...“

“江以辰！你果然在這兒！“一個穿著學生會制服的男生快步走來，“張教授在找你，說算法有問題...“

沈念安僵在原地。江以辰——計算機系的天才，ACM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冠軍，校園論壇里經久不衰的話題人物。難怪看起來這么眼熟。

江以辰把書塞回沈念安手里，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給她，轉身和學生會的人離開了。

沈念安長舒一口氣，正準備返回工作崗位，突然摸到口袋里的學生卡不見了。她急忙四下尋找，終于在江以辰剛才站的位置附近發現了它。

當她彎腰去撿時，卻看見學生卡正被一只修長的手指捏起。江以辰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正盯著學生卡上的照片出神。

“沈...念安？“他念出這個名字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是我的，謝謝。“沈念安伸手去拿，卻注意到江以辰的表情變得異常復雜。那雙冰冷的眼睛此刻竟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你...“江以辰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將學生卡還給她，“下次小心點。“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沈念安困惑地翻看自己的學生卡。照片上的她扎著馬尾，笑得一臉燦爛——再普通不過的入學照，有什么值得計算機天才駐足的呢？

當天晚上七點，文學院三樓會議室燈火通明。沈念安坐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這是她加入文學社以來第一次公開朗讀自己的作品。

“下面有請沈念安同學分享她的短篇小說《雨巷之外》。“社長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沈念安深吸一口氣，站到講臺前。當她開始朗讀時，原本嘈雜的會議室漸漸安靜下來。這是一個關于記憶與遺忘的故事，主角在雨巷中尋找曾經偶遇的陌生人，卻發現每次相遇都會重置對方的記憶。

“...他站在巷口，像從未見過我一樣微笑。我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我又會成為一個陌生人...“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沈念安抬起頭，迎接她的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她嘴角剛揚起笑容，就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

“情感泛濫，結構松散。“坐在評委席中央的宋煜推了推金絲眼鏡，“典型的文學院無病呻吟。“

會議室瞬間安靜得可怕。沈念安感到喉嚨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稿紙。

“我認為這篇小說很有感染力。“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是創意寫作課的林教授，“特別是記憶重置的隱喻，很有創意。“

宋煜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如果連這種水平的作品都能獲得稱贊，那文學社的水準真是令人擔憂。“

沈念安僵硬地鞠了一躬，快步回到座位。接下來的會議內容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宋煜那句“無病呻吟“。

散會后，沈念安最后一個離開會議室。走廊盡頭的窗戶映出她單薄的身影——一頭柔軟的棕色短發，略顯蒼白的皮膚，還有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杏眼，此刻卻黯淡無光。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樓下計算機實驗室的窗邊，江以辰正抬頭望著文學院亮燈的窗口，手中捏著一根褪色的紅色手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