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五天的傍晚,陳祝剛推開門,便見項東寒已經坐起身來,正低頭凝視著自己手中的斷劍。
“前輩,您怎么起來了?”陳祝連忙放下竹簍,上前扶住他。
“小兄弟,這幾日…多謝你了”項東寒抬頭看他,目光深邃,“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去拜見閻王了”
陳祝憨笑著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前輩客氣了,您傷好了就行”
項東寒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想學武嗎?”
陳祝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啊?學武?”
“我觀你根骨不錯,人憨厚老實,心性也純良”項東寒緩緩說道,“我雖重傷在身,但教你一些基礎武功還是不成問題的。我教你幾招,就算作是對你救命之恩的報答”
陳祝茫然地眨了眨眼,“可是我只是個采藥的,學武做什么?”
項東寒目光微沉,低聲道,“這世道不太平,學些本事,不說保護別人,至少也能護住自己”
陳祝垂眸想了想,忽然笑了,“好啊!反正我每天采完藥也沒什么事可做,能學點東西也挺好的”
項東寒點點頭,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只見陳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咚’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的朝項東寒磕了個響頭。
由于他磕的太狠,力道略重,額頭上頃刻間便泛起一個明顯的紅印。
項東寒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如此隆重”
“起來吧”他伸手虛扶,“習武之人,不講究這些虛禮”
陳祝搖了搖頭,固執地又磕了兩下才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帶著憨厚的笑,“村里老人說,拜師一定要行三拜之禮,這樣才顯得誠心”
項東寒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卻眼神明亮的少年,心中微微觸動。
江湖爾虞我詐,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如此這般心性的人了。
“既拜我為師,就得守我的規矩”項東寒神色忽然嚴肅起來。
“第一,每日寅時起床練功;第二,我教你的武功不得隨意在人前顯露;第三...”他頓了頓,“若有一日我要離開,或是讓你離開,不得多問緣由”
“徒兒記住了”陳祝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師父,我什么時候開始學?”
“今日天色已晚”項東寒看著少年熱切的眼神,沉吟片刻,“明日寅時,村外老槐樹下等我”
“寅時?”陳祝眨了眨眼,“那時天還沒亮呢”
“習武之人,自當以勤為本”項東寒淡淡道,“若是連早起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不如趁早放棄算了”
陳祝立刻挺直腰板,“我能起來!我明日一定準時到!”
翌日天還未亮,陳祝便被項東寒叫醒。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跟著師父項東寒來到村外的老槐樹下,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草鞋。
“習武先習立樁”項東寒示范了一個馬步,“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我說停才能停”
陳祝點了點頭,依言照做。
起初還覺得輕松,可不到半刻鐘,他的雙腿就已經開始微微發顫。
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打濕了粗布衣襟。
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繼續堅持著。
項東寒靠在樹旁,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暗暗觀察。
當陳祝的雙腿抖如篩糠卻仍不肯放棄時,他眼中露出一絲贊賞。
“可以了”
陳祝如釋重負,剛想站直身子,雙腿卻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父,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不,你做得很好。初學者皆是如此,多加練習便好”項東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明日再加一刻鐘”
就這樣,日復一日,陳祝跟隨項東寒學習基本功。從馬步到拳法,從呼吸吐納到輕身提縱。
他天賦一般,卻勝在勤奮刻苦。
每天采藥歸來,不論多苦多累,都會堅持練習,直到深夜。
幾個月下來,武功已練得有模有樣。
三個月后的一個清是,項東寒看著正在空地上反復練習基礎拳法的陳祝,忽然開口,“自今日起,我教你刀法”
陳祝驚喜地停下動作,“真的嗎師父?”
“嗯”項東寒點點頭,“原想著教你些基礎武功,能自保便罷,如今看你練功如此刻苦,且小有所成,我這才決定把我真正厲害的本事教給你”
他從身后取出兩把木刀,將其中一把遞給陳祝,“我自創的‘斷浪刀法’共十六式,今日教你第一式——風疊浪,看好了”
項東寒執起木刀,揮出一記橫斬,樹葉因刀風簌簌落地。
這一招看似簡單,卻也蘊含著無數變化。
陳祝有樣學樣地模仿他的動作,結果勁兒使大了,木刀直接飛了出去,掉在離他五步遠的地上。
他尷尬的看了一眼師父,撓了撓頭。
項東寒眉心一跳,嘴角微微抽搐,隨即輕嘆一聲,“把刀撿了,重新來”
“哦”陳祝三步并作兩步,撿起掉在地上的木刀,繼續揮舞,卻始終不得要領。
“不對”項東寒皺眉,“手腕要松三分,力道從腰發,而不是用胳膊使蠻力”
他走到陳祝身后,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調整他握刀的姿勢。
“現在再試一次”
陳祝深吸一口氣,按照師父的指示再次出刀。
這一次,木刀破空的聲音清脆了許多。
“不錯,有點兒樣子了”項東寒難得地夸獎道,“繼續練,三百遍,練不完不許停下來”
“是,師父!”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轉眼已經八年過去,陳祝的個子也躥高了不少。
從十二歲的瘦弱稚嫩的少年,已經成長為二十出頭,俊秀挺拔的青年。
一日清晨,他正在院中演練完整的‘斷浪刀法’,刀影如風,身形如電。
一刀劈出,三丈外的水缸應聲而裂,水花四濺。
“好!”項東寒鼓著掌走出屋子。
這些年,他的傷勢早已痊愈,但鬢角已陸續添了白發。
“師父。“陳祝收刀行禮,氣息絲毫不亂。
項東寒打量著自己的徒弟,眼中滿是欣慰,“九年了,你已盡得我真傳”
他從屋內取出一把帶鞘長刀,刀鞘烏黑,上有霜花紋路。
“此刀名為‘如意’,隨我半生,原是故友所贈,今日我將它贈予你”
陳祝大驚,“師父,我不能收!這是師父的故友送給師父的”
“拿著吧,好刀當配良主,你比我更適合持有它”項東寒將刀遞到他手中,“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下山?”陳祝愣住了,“師父這是要趕我走嗎?”
項東寒搖頭,“非也。雛鷹終須離巢,你已學成,也該去江湖歷練歷練了”他頓了頓,“記住,習武之人,自當以俠義為本。刀可殺人,亦可救人,是殺是救,全憑持刀者之心”
陳祝眼眶發紅,淚水在其內打轉,一滴淚掛在眼角將落未落。
他跪地向項東寒叩首三回,“弟子謹記師父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