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會武功。”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若棠被反剪著手臂,疼得臉色發白,卻仍倔強地回瞪他,眼中毫無懼色。
一番激烈的纏斗后,兩人都受了些皮肉傷,氣息不穩地暫時分開,依舊死死盯著對方,周身殺氣彌漫。
“我這是好言相勸,你要想保命的話,你就必須得去看看,樹大招風,就算你沒有反叛的心理,也架不住有人一直懷疑啊。”若棠揉著幾乎被扭脫臼的手臂,強忍著痛楚,再次開口。
孟懷安靠在墻上,胸膛起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旋即被更深的執拗覆蓋。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漠然:“不勞費心。生死由命罷了。”言外之意,他孟懷安一心向著齊國,向著齊青。
“你是不是有病啊!”若棠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忠臣愚相氣得再度爆發,抬腳狠狠踹在他的小腿骨上,“齊青他怎么你了?!是救了你全家性命還是給了你天大恩惠?!值得你為他這樣肝腦涂地死心塌地地賣命?!”
“百姓苦。”孟懷安挨了她一腳,身形晃動了一下,卻沒有發怒,只是沉重地吐出這三個字。
“百姓苦?”若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窗外繁華卻暗藏血腥的街市,聲音充滿諷刺,“瞧瞧你說的什么話!眼下這世道,難道不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別說改朝換代,就現在!就此時此刻!這皇城根下的百姓,又比前朝好過幾分?!你以為你保著這個朝廷,保著那個齊青,百姓就不苦了?!”
孟懷安不說話了,若棠這番話,精準地刺破了他長久以來用以支撐信念的幻象。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閃過那些畫面:凍斃在冬日街角的尸骨,為了半碗殘羹爭搶撕打的流民,眼中只剩麻木的絕望……
自從上次那場血腥的宮廷叛亂之后,朝綱傾頹,吏治愈發混亂,他竭力支撐,可看到的……不過是這腐爛盛世冰山之一角。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反駁?用什么反駁?用那些他親眼所見的那觸目驚心的慘狀嗎?
“你比齊青懂得多。”若棠道。
不行。孟懷安心中搖頭,他見過太多太多了。
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意味著更深的血海。現在是穩定的表象,哪怕這表象之下是腐肉,也比徹底崩潰的戰亂要好。
這……就是他堅守的理由,哪怕他可能會死……
“別在再自我感動了,如果你死了,天下更會大亂。總之,你先去看看那斬龍臺。”
斬龍臺,無非是帝王怕自己氣運被奪,壓制臣子用的,斬龍臺上的名字,就是下一個即將被斬殺的人。
“你嘔心瀝血,一生為了大齊殫精竭慮,最后卻要以‘罪臣’之名,背負萬世罵名,毫無價值地死去……”若棠嘖嘖嘆息。
她不再多言,點到即止。那顆關于“君臣猜忌”的種子,已深深埋入孟懷安的心底。現在,只需靜待它在那片懷疑的土壤中……生根、發芽、最終撕裂一切信任的屏障。
此刻的孟懷安神情恍惚,面色陰晴不定,顯然已被若棠的話攪得心神大亂,再無半分心思糾纏下去。
待孟懷安走后,若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方才與孟懷安一番生死相搏,全靠臨機急智才險險過關。
“他同你說了什么?”熟悉的聲音從側窗方向響起。
墨辭的身影般悄然滑入室內,臉上帶著憂色。他自然認得孟懷安——這位齊國權傾朝野的丞相。
“無事。”若棠略顯疲憊地擺了擺手,揉了揉眉心。
“你辛苦了。”
短暫的沉默后,若棠抬起頭,語氣篤定,拋出一個足以震動朝堂的驚人計劃:“再等三個月。三個月內,我會拿下齊國所有沿海通商口岸的專營權……以及,鹽鐵官賣權!”
若棠說完,墨辭一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本能地想到若棠這么做是吳國,但隨即否定了——若棠的父族若武將軍正是被他的父王下令處死,她怎會為吳國謀利?
張了張嘴,最后墨辭什么也沒問,只是道:“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他心里有一桿秤,若武是功臣,但是父王卻殺了功臣,他終究還是愧對若棠。
少年心性,磊落分明。
“那我如果說……我不光要滅了齊國,我還要滅了吳國,你會幫我嗎?”若棠步步緊逼。
少年挺拔的身形猛地僵住。
他沒想到,若棠說的那么決絕,也沒想到若棠的想法那么的直接。
他無法將她和原來的那個柔弱的女子聯系在一起。
“你……你不怕我告訴父王?”墨辭的聲音艱澀。
若棠只是笑了笑,也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無論他說或不說,對她而言,結果都一樣。這不過是向他宣告一個既定的結局。
墨辭嘆了口氣:“我不會告訴父王。這是你的路,你的選擇。你若要攻打齊國……我幫你!盡我所能!但——”
“若你有一日……對吳國舉起戰旗,我墨辭……必提劍相迎,血戰沙場!”
“好!”若棠要的就是墨辭的前半句話。
心中的巨石落地,一股輕松感油然而生。
她臉上緊繃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點久違的屬于少女的雀躍,仿佛剛才那冰冷的圖謀從未存在:“今天你好不容易來了,我們不醉不歸!”
墨辭愕然地看著她瞬間的情緒轉換:“你……什么時候學會喝酒了?”
“早就喝了!”若棠頗有些得意地挑眉。
“女孩子……還是少喝些酒為好,傷身。”墨辭皺著眉,不贊同地勸道。
“好好好,”若棠難得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眼中閃著促狹的光,“全聽你的便是!”
只是那“全聽你的”后面藏著的戲謔,墨辭哪里會不懂。
……
當杏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喝的癱倒在桌子上。
若棠側著臉,枕著自己的手臂,呼吸均勻綿長,嘴角帶著一絲卸下防備的輕松笑意。旁邊的墨辭也是伏案沉睡,姿態放松。
杏風雖不知這容貌俊朗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但看到東家能在其身邊睡得如此毫無防備如此安穩,便知此人定是東家極為信任親近之人。
她眼中浮現溫和的笑意,輕輕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滑落在地的薄毯拾起,為兩人仔細蓋好。做完這一切,她又靜靜地退了出去,掩好房門。
若棠已經好久沒有睡的這么沉了。
睡到半宿,忽然感覺有人晃她。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她耳邊急急響起:“小姐!小姐快醒醒!出事了!李家那位小姐李凌雪……她被李府新抬進來的那位夫人給關進柴房了!說是犯了家規,要……要對她動家法!五十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