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桃花嶺略顯蒼涼,老獵人陳七帶著兒子阿滿走在林子里,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還記得爹教你的口訣么”陳七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問。
“記得。”阿滿吃力地回答,顯然身上的裝備對于這個十二歲的孩子過于沉重了。
陳七喝了一口水說道“那我來考考你,‘獐子死在彎腰樹’下一句是什么?”
阿滿不假思索的回答“麂子死在回頭路。”
陳七點點頭“野雞住在茅草壩。”
阿滿答道“毛狗必走堤邊下。”
陳七再問“頭頂黑云聚。”
阿滿顯得有些不耐煩“‘趕緊出山去。’爹,這些口訣我從小到大你就不斷地念叨,我早就滾瓜爛熟了。”
陳七停下腳步“煩了?我就是要不斷的念叨,你才能把這些口訣中的真諦領悟。”
“只有把意識變成潛意識,關鍵的時候才能不慌,第一時間就知道該怎么做。”
阿滿滿不在乎的打了個哈欠“知道了,對了爹,我給你展示一下我新學的本事。”
只見阿滿將雙手手掌相對,手指微微彎曲,掌心形成一個空腔,然后輕輕的向里面吹氣,配合雙手開合的動作,發出了“呦呦!”的類似小鹿叫的聲音。
陳七見狀趕緊打斷阿滿“你別把狼招來了!”
阿滿揉著手背不滿的說“爹,你也太緊張了,我就是給你展示一下而已。”
“嗷吼!!!”如同滾雷一般的一聲長嘯,從不遠處傳來,那叫聲使人心生畏懼。
“是黑熊。”陳七瞪了兒子一眼,沉聲道“上樹,快!”
陳七把弓背在背上,雙手托住阿滿的腰,阿滿手腳并用努力的往上爬“爹,你也快上來。”
“別說話。”陳七皺著眉頭,努力的向上爬著。
父子二人剛剛坐到樹梢上,一只體型適中但瘦骨嶙峋的黑熊便來到了樹下。
它在樹下來回徘徊著,那喘息聲像是砂紙摩擦一般的粗糙。
很快,它發現了阿滿落在樹下的布包,里面是干糧和水,還有防凍傷的獾子油。
它叼起布包晃了晃,里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黑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收獲似乎有些驚喜,它人立而起隨后用前爪重重的拍在面前的積雪上,大快朵頤了起來。
“這家伙不是應該冬眠了么?”阿滿小聲的問父親,那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陳七沒有回答,只是比了一個手勢,讓兒子不要說話。
然后緩緩的取下背著的弓,他把箭輕輕的搭在弓弦上,時刻準備著攻擊面前的野獸。
黑熊吃完了包里的食物并沒有逗留,轉身離開了。
阿滿悄悄地問父親“他走了?”
陳七依舊沒有回答,而是仔細的觀察著樹下的情況,聽著黑熊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了他才松了口氣,然后反手一個耳光“啪!”抽在了阿滿的臉上。
陳七咬牙切齒的說“老子和你說了多少次,進了林子就像上了戰場,你既是獵人也是獵物!剛剛上樹要是再慢一點兒,或者那黑熊抬頭看一眼樹上,咱爺倆說不定都得交代在這兒!”
阿滿低頭揉著臉不敢說話。
陳七深吸了口氣,調整一下情緒“你說說看那黑熊為什么沒有冬眠。”
阿滿怯生生地說“它。。。失眠了”
陳七無奈地看著阿滿“再想想。”
阿滿細細的回想著那只熊的樣子,身長五尺,臉圓嘴尖,毛色較淺,顯然是一只母熊,再加上她瘦骨嶙峋的樣子。“她懷小熊了?”
陳七嘆了口氣“答案接近了,這只熊應該剛生了小熊不久,從剛剛那只熊的體型來看,瘦成那樣大概率是因為小熊要吃奶,而它本身囤積的油脂不夠,奶水跟不上了。”
阿滿有些傷感“這么冷的天,樹都光禿禿的了,哪兒還有吃的呀,她可真可憐。”
陳七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要知道,這就是自然規律,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你這孩子打小就心善,你小時候。。。”
阿滿接過話茬“爹,你又要說我放走那兩只狐貍的事兒了。”
“是啊,你爹我做了套,好不容易抓住兩只狐貍,還是一只玄狐一只白狐,本來想著養一陣子,長大點兒了好賣皮子,你可倒好,給老子放了。”
陳七越說越激動“你知道一張上好的玄狐皮值多少銀子么?”
阿滿嘆了口氣“知道,一百兩,玄狐加白狐就是二百兩,普通的農戶得十年才能掙得到。爹,我那時候小,不懂事,您就別絮叨我了。”
阿滿想起了家中臥病在床的奶奶,感到心生愧疚,他默默地攥緊拳頭“我要是現在再遇到那樣的狐貍,肯定不會再放走了。”
就在這時一顆紅色的火球懸浮至半空中,火光不算明亮,但在樹林里卻格外扎眼,
只見這火球飄忽不定,突然落在了雪地上片刻又消失了,而這火球消失的地方積雪卻沒有半點兒融化的痕跡。
“爹,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火球”樹梢上的阿滿有些失神。
陳七眉頭微皺“狐貍煉丹?”一個阿滿從未聽說過的詞匯出現在了父親的口中。
陳七只是聽說過這樣的故事,相傳狐貍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它知曉如何吸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來幫助自己修行。
而這其中的修行之法便是這將萬般靈氣聚于口中的煉丹之術,動物吃了這丹藥可修為大漲成為山野精怪,甚至幻化成人,而人吃了則可以延年益壽,百毒不侵。
這似乎只在傳說中出現的場面竟然被父子二人遇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身為獵人的陳七定是不愿放過的。
更何況家中還有臥病在床的老母親,若是能得到這枚丹藥或許老母親的身體就能夠有機會痊愈了。
想到這兒陳七的心中已然有了決斷。“小滿,咱們下去到近處瞧瞧,千萬不要驚擾到它。”
陳七熟練的從樹上爬了下來,他小心翼翼的把阿滿落在地上的包撿了起來,生怕發出什么聲響,正要抬頭招呼阿滿。
“咔嚓!”一聲脆響,只見阿滿抱著一節斷掉的枯樹枝從樹上掉了下來,陳七趕緊伸手去接。
“轟隆!”的一聲悶響,父子二人栽在了雪地里。
一只黑色的狐貍從洞口探出頭來,它立起耳朵緊張地看著周圍,樹林里除了微風吹拂樹梢上的積雪偶然落下的聲音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響。
在確定沒有潛在的危險后它甩了甩頭上的雪片,然后扭頭回到了洞中。
阿滿和陳七抱著那節斷掉的樹枝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生怕驚擾到獵物。
片刻后阿滿小聲的說“爹,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一會兒獵物該跑了。”
“再等一等。”陳七謹慎的聽著林子里的聲響。
又是一顆小火球飄到了空中,與上一顆不同的是這顆火球散發的是藍紫色的光芒,它在空中漂浮不定,忽明忽暗。
只見它猛的攀升然后突然朝著父子二人的方向掉了下來,阿滿趕忙用樹枝去擋,可火球卻在即將接觸的瞬間消失了。
阿滿的心跳在轟鳴,他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爹,這狐貍是不是發現了,在用這火球警告咱們。”
陳七也不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該如何解釋,畢竟“狐貍煉丹”這種事他也是道聽途說,可是既然有這種說法,想必是有些緣故的。
阿滿小聲的問“爹,你說這火球會不會就是狐貍練廢了的丹藥,它不要了于是就丟了出來?”
陳七依舊沒有回答,他想,不論這顆火球是不是廢丹,也不論狐貍是不是在警告他們,既然上天讓他們遇到了可以給病重的母親治病,甚至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那他就不能輕易放過。
“狐貍是非常謹慎的動物,既然它繼續煉丹了,應該是沒有發現咱們,咱們悄悄摸過去。”陳七小聲說道。
阿滿聞言緩緩的把懷中的樹枝放到一邊,慢慢的爬了起來,陳七也慢慢起身,可他起身起到一半時又突然躺了下來。
阿滿看到陳七的舉動,也迅速的臥倒在了雪地里,警覺地觀察著四周。
陳七則緩緩向阿滿伸出一只手“拉老子一把。。。腳麻了。”
阿滿長舒一口氣,沒好氣的說“我還以為爹發現了什么東西呢。”
兩人壓低身子,一點一點的朝著狐貍洞摸了過去。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一老一少舉著兩節斷掉的樹枝子緩緩前行。
“爹,這樹枝光禿禿的,也做不了什么掩護,你讓我拿著它干嘛呀?”
“待會你就知道了。”
陳七頓了頓“狐貍很聰明,狐貍洞一般情況下會留多個洞口,它們甚至還會故意挖一些假的洞口,用來迷惑天敵。”
“那咱們該怎么分辨真假呢?”阿滿疑惑的看向陳七。
“真的狐貍洞口通常較為光滑、自然,可能會有一些狐貍的毛發,而且仔細聞的話洞口會有一種特殊的氣味,一種狐貍特有的味道。”
“可就算是找到了所有的洞口,但它要是就在洞里面不出來怎么辦啊?”
陳七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樹枝“它們的鼻子很靈,把這樹杈子點著了塞進洞口,用煙一熏,他們準保出來。”
兩個人在洞口周圍悄悄地繞來繞去,仔細地查找著,最終找到了七個洞口。
他們把其中六個洞口塞上了樹枝和枯葉,最后一個洞口則用繩網罩住,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你在這兒守著,我去點火,記住狐貍要是跑出來了,收好網就行,別用刀,劃壞了皮子可就不值錢了。”陳七掏出火折子輕輕一吹,火光照亮了他消瘦的臉龐。
阿滿趴在洞口的上方,緊緊的握著收網的繩頭。
隨著一把把樹枝被點燃,狐貍洞的洞口變得像是灶坑一樣滾燙,樹枝在火焰中劈啪作響,滾滾濃煙涌進了洞中。
夜幕下的狐貍洞如同一個煉丹爐一樣,不多時濃煙便從阿滿守著的洞口涌了出來,阿滿被熏得睜不開眼。
突然,阿滿覺得手中的繩網好像被拽了一把,像是有什么東西沖了進去,他猛的收緊繩網。
濃煙中他勉強睜開眼睛,繩網中網著的竟然是一位少年,少年黑發凌亂,破損的黑衣上還帶著火星。
阿滿趕緊解開繩網“對不住啊小哥,我們這是要抓狐貍,沒成想...啊!”隨著繩網被解開,黑衣少年踉踉蹌蹌的從網中沖了出來,用力的把阿滿撲倒在地。
月光勾勒出少年精致俊美的臉龐,一雙狹長銳利的眸子正惡狠狠的盯著阿滿,一只白狐從少年的領口怯生生的探出頭來。
“咻!”一支箭幾乎是貼著阿滿的臉飛了過去,射向了少年,少年側身想要躲開,卻已是來不及了。
只聽少年低吼一聲便猛地起身,向林中跑去,與此同時不知為何林子里突然起了一場大霧。
阿滿看著少年四肢并用的消失在了大霧中,一時失了神。
“小滿,沒傷著吧?”陳七放下弓箭將阿滿擁入了懷中。
阿滿似乎有些驚魂未定,他的腦海中那黑衣少年的模樣久久揮之不去,冥冥中少年的眼神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