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有些犯嘀咕。“燈籠上寫著‘喜’,窗戶上貼著‘喜’,門上貼的也是‘喜’字。明明置身于各種喜字當中,怎么就感受不到這‘喜’究竟是什么呢?”
“哥哥,她好像在哭。”雪瞳的話可謂是一眼點醒夢中狐。
玄夜環顧四周,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這笑容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卻又覺得隱隱有些熟悉。
只有那蓋著紅布的女人透露著難以言說的情緒,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玄夜若有所思“或許。。。就是她的問題。”
玄夜小聲對雪瞳說“如果能讓這紅衣女人也露出笑容,說不定就能學會這‘喜’了。”
“一拜天地!”
女人身旁的中年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女人卻紋絲未動,或者說她的身體在不由自主的抖動著。
男人小聲道“鞠躬。”
女人依舊未動,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男人見女人沒有動作,于是壓低了聲音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聲音中透露著些許憤怒。
看女人沒理會他,男人就給女人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女人被硬生生的壓彎了腰。
“二拜高堂!”
這次男人也沒有再多說什么,一個眼神身旁下人就朝著女人的膝蓋窩輕輕一磕,女人便跪了下來。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吧嗒吧嗒”往下掉。
“夫妻對拜!”
雪瞳緩緩閉上眼睛說“我得去幫幫她。”
她的身形在月光下變得半透明,如同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飄向那頭蓋紅布的女人。
當玄夜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看到身旁的椅子上趴著一只安睡的白狐。
他把白狐悄悄用衣袍遮住,兩只尖兒在發絲下不安的抖動。
紅布下,女人的淚水已經浸濕了衣襟。
一陣清風拂過,掀飛了頭頂的紅布,她感到一陣奇異的清涼從頭頂灌入,仿佛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別怕。。。”
她的身體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她停止了顫抖,脊背挺得筆直。
男人感到些許異樣,剛剛還哭的梨花帶雨,怎么蓋頭掀起來卻是喜笑顏開。
女人眼中的淚水明明還在流淌,可笑容卻出奇的明朗。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女人緩緩地弓下了身子,于是也趕緊緊隨其后。
“進入洞房!”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玄夜突然想起了為什么會覺得這笑容隱隱有些熟悉。
與其說熟悉的是笑容,倒不如說是那種氣場,和人們的狀態。
是那種獵物被包圍時,狼群所散發出的氣場。
新娘被人們簇擁著走向內院,路過玄夜身邊時,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臂。
玄夜想要跟上,卻被洶涌的人潮擋住。
他焦急地踮起腳,只看到新娘的背影消失在了回廊的盡頭。
“哥!”雪瞳的聲音從衣袍下傳來。
玄夜低下頭回頭,發現懷里的雪瞳緩緩的睜開了眼。
“你怎么?”玄夜看著雪瞳依舊是狐貍的模樣“你不是附身在新娘身上嗎?”
小狐貍眨眨眼“我分了一部分靈識在她身上。這樣既能幫她,又能和你說話。”
玄夜小聲說“你剛才弄得新娘又哭又笑的,有些奇怪,再被人發現了。”
“不是我。。。”雪瞳努力的回想著“當時頭頂的紅布飛了起來,我看到新郎右側身后有一個男人。”
“然后新郎的樣子越來越模糊,而他身后的那個男人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
“接著不知怎地我的嘴角就翹了起來”
“不對,應該說是新娘的嘴角翹了起來,我能感受到她的快樂是真實的。”
“可是又覺得心里有種我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突然用前爪捂住胸口“哥,我感覺好奇怪。。。”
玄夜緊張地看著她“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雪瞳的眼中泛起奇異的光彩“是這里。。。暖暖的,癢癢的。。。“
她用爪子撓抓著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什么東西要長出來。。。”
話音未落,柔和白光從雪瞳的身體里散發了出來。
玄夜趕緊用手捂住領口不讓那光露出來,他隱約感到雪瞳長出了第二條尾巴!
光芒褪去,玄夜悄悄看向領口,雪瞳的第二條尾巴已經完全成形。
“成功了!”玄夜驚喜的看著雪瞳。
“你領悟‘喜’了!”
雪瞳茫然地扭動著兩條尾巴“這就是。。。‘喜’嗎?”
她的眼中漸漸盈滿淚水“可是為什么。。。明明新娘笑了,我卻覺得想哭?”
玄夜摸了摸小狐貍的頭“好了雪瞳,該把那部分靈識收回來了。”
“你感應一下新娘在哪,我們去找她。”
小狐貍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好像聞到了剛剛喝的那種滾燙的水。”
“好像有火光,隔著一塊兒紅布。”
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響起“這蓋頭還是得老子來掀。”
雪瞳驚呼“哥哥?!”
“哥哥?別把那窯子里的稱呼帶到這兒來,叫老爺!”
一支煙桿兒從紅布外伸了進來,隨著那煙桿兒輕輕一挑,紅布被掀開。
雪瞳看清了聲音的主人,正是那新郎,此時他正喝著那燒灼滾燙的液體,刺鼻的味道從他的嘴里呼呼往外冒。
“三兩銀子唱支曲兒,五兩銀子喝杯酒,老子在你身上花了二百兩銀子手都不讓摸。”
“賣藝不賣身?”男人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不賣,可趙班主賣呀!”
男人拿著那張紙在雪瞳眼前晃了晃“看見了吧!白紙黑字!”
“立賣身契人,杜紅晨,年方十四,平樂城人氏。自幼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為求活路,甘愿自賣自身。。。”
男人舌根子發硬,磕磕巴巴的讀著。
“今將杜紅晨賣與‘妙音班’班主趙文遠名下,得紋銀二十兩整。孔口無憑,歷次為證。”
“你猜猜老子買你花了多少銀子?”
雪瞳看著眼前的男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索性不再理會,起身便往外走。
誰知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摔在了床上。
然后把她壓在身下“老子花了四百兩!整整四百兩!”
雪瞳出于恐懼的本能向男人的手臂咬去。
“啊!”玄夜吃痛捂著胸口蹲下來,看向懷中不斷掙扎的小狐貍。
與此同時玄夜聽到右側的墻后也傳來了一聲“啊!”的慘叫。
他用手在小狐貍的額頭輕撫,想要使她冷靜下來。
“他要傷害她!”小狐貍猛地睜開眼。
就在這時小狐貍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好像被什么東西勒住了脖子。
她張大嘴巴想要呼吸,舌頭不自覺的往外伸。
卻覺得那無形的力量越勒越緊。
“雪瞳!小白!”玄夜焦急地想要幫助雪瞳,卻不知從何下手,他抱著小狐貍著急的來回踱步。
他突然想起剛剛右側墻后的那聲慘叫“應該是這邊。”
玄夜顧不上找去內院的路,只見他向后退幾步,然后快步沖向右側的院墻,然后用力的朝著腳下一蹬。
“咚!”的一聲悶響,玄夜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院墻上,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或者說是高估了自己對于這幅軀體的控制能力。
他與頭轉向的躺在地上。
“誰在那兒!”
“出來!”
“走,過去看看!”
“奇了怪了,剛剛明明看到一個人影的。”
“這兒有腳印,一定就在附近。”
“等一下,這地上還有一個。。。人印?”
“你快去告訴管家,我再在附近找找。”
一只黑色的狐貍,大氣不敢出緊張的靠在內院的墻根下,身旁的白狐也已經清醒了過來。
黑狐看向身旁墻壁下方用來排水的洞口“好險。。。”
白狐則用嘴巴拽了拽黑狐的尾巴“哥,快來,在這邊。”
黑狐緊緊跟著白狐,兩只狐貍靜悄悄的潛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已深,風聲漸起。
白狐突然停下腳步,躲到了轉角處,黑狐也緊隨其后。
墻角處探出一黑一白兩顆小腦袋,一個身影從對邊走來。
“是人。”
“小人。”
“小男人。”
“拿著果子的小男人。”
兩只狐貍看著男孩拿著果子進了屋,然后悄悄地從門口溜了過去。
“就是前面那間房子了。”白狐輕輕一跳就上了長廊的欄桿上。
黑狐點點頭“小白,等一下我們找機會進去,你收回靈識,咱們就趕緊從原路出去。”
兩只狐貍商量好后,決定在屋子周圍先觀察一下,看看如何能悄無聲息的進到屋里。
“喝酒,交杯酒!老子錢都花了。”屋里時不時的傳出那男人的聲音。
白狐露出嫌棄的表情“他們把那個特別燙的水叫酒,可難喝拉!”
當兩只狐貍繞到屋子的東側時,突然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有人。”
“大人。”
“大男人。”
“拿著棍子的大男人。”
他們看到一個男人在窗外鬼鬼祟祟,時而的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腦袋,時而輕聲抽泣。
白狐仔細觀察著“他好像就是那個男人。”
“哪個男人?”黑狐謹慎的問。
白狐堅定地說“他就是‘夫妻對拜’時,新娘看到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