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瞇起眼睛,糖葫蘆的木簽在她指間轉了個圈。
安兒面色冷淡,微微頷首:“柳小姐?!?/p>
柳如眉故作驚訝地看向紙鳶:“這位......?”她掩唇輕笑。
“呦呵,這不是紙鳶妹妹嗎?”柳如眉眼神上下翻飛打量著紙鳶,一臉的不屑
紙鳶咬了一口糖葫蘆,甜脆的聲音格外清晰:“柳姐姐今日抹的胭脂真別致,遠看還以為是偷吃了誰家的糖糕沒擦嘴呢?!?/p>
路過的行人聞聽“噗嗤”笑出聲。
柳如眉臉色一僵,隨即又堆起笑容,故作親昵“奕安哥哥,父親前日還提起你,說你是本屆科舉最有望奪魁的才子呢?!?/p>
她故意往前一步,衣袖幾乎要碰到安兒的手臂,“不知明日可否來府上一敘?父親很想與你......”
安兒眉頭一皺,正要發作。
紙鳶忽然拉著安兒的手臂,夾著嗓子“奕安哥~哥,她多討厭啊,鳶兒不喜歡她,哥哥帶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嘛?”
論撒嬌,她夏紙鳶就沒輸過,她把頭埋進奕安的胸前蹭啊蹭,安兒的心都要化了,他摸著鳶兒的頭,輕聲說“知道了,”
紙鳶挑釁的看著柳如眉,柳如眉怒目圓睜,恨不得把她撕碎!
安兒牽起紙鳶的手轉身便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頓了頓
“柳小姐...“
安兒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這聲'奕安哥哥',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p>
紙鳶差點被糖葫蘆噎住,安兒平日里待人謙和,何曾用過這般語氣?
柳如眉在身后氣急敗壞:“霍奕安!你知不知道我父親是誰?”
“知道?!鞍矁侯^也不回,“兵部侍郎柳成業”
柳如眉如遭雷擊,呆立原地。
轉過街角,安兒突然停下腳步。
紙鳶一個沒剎住,鼻尖撞上他的后背。她揉著鼻子抬頭,卻見安兒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完了,哥哥生氣了......“
紙鳶心里打鼓,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后,從前在夏府,她要是跟人吵架被安兒抓到,總要挨幾下手板。
她閉著眼等了半晌,預想中的疼痛卻沒落下。
悄悄睜開一只眼,只見安兒的臉近在咫尺。
“哥哥你......唔!”
溫軟的唇突然貼上來,一觸即發。紙鳶瞪大眼睛,耳根“騰”地燒了起來。
安兒的耳尖也紅得滴血,卻強裝鎮定:“剛才......做得很好。”
他拇指擦過她唇角沾的糖渣,低聲道,“我很喜歡。”
紙鳶呆若木雞,手里的糖葫蘆“啪嗒“掉在地上。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安兒輕咳一聲,彎腰撿起糖葫蘆扔進路邊筐里:
“走吧,帶你去吃杏仁酪?!?/p>
他故作鎮定地往前走,卻聽身后“噠噠“的腳步聲,紙鳶小跑著追上來。
“掉地上的不算!”她紅著臉嚷嚷,“哥哥得賠我兩支!”
安兒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京城的春光,從未如此明媚過。
暮色漸沉,安兒站在旅店門口,眉頭緊鎖。
紙鳶趴在窗邊,托著腮看他:“哥哥,你再轉下去,店小二都要以為你是來踩點的賊人了?!?/p>
安兒揉了揉眉心:“你一個人住這兒,我不放心?!?/p>
紙鳶眨眨眼:“那你總不能帶我去書院住吧?“
話音剛落,安兒眸子倏地一亮。
半個時辰后,青松書院的后門“吱呀“一聲打開。
“霍兄,你這大半夜的......“張廖文提著燈籠,話說到一半突然噎住。
燭光里,安兒身后跟著個瘦小的“書童“,青布包頭,腰間系著灰布帶,低垂的腦袋只到安兒肩膀??赡谴砂椎南掳秃蜋逊鄣拇?..
“這、這是......”
安兒面不改色:“遠房表弟,來京城投親,暫住幾日?!?/p>
紙鳶會意,粗著嗓子行禮:“見過張公子。”
張廖文手里的燈籠晃了晃。怪了,這聲音聽著別扭,可那雙抬起來的眼睛,怎么比秦淮河的花魁還亮?
“表弟是吧?”
他突然熱情地想要攬住“書童“的肩,“來來來,我那兒有上好的龍井...”
“咔嚓!”
“嗷??!”
張廖文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已經被反扣在背后。小書童湊近他耳邊,“張公子,不要動手動腳?!?/p>
安兒倚在門框上笑彎了腰,月光漏過他的指縫,落在紙鳶得意揚起的眉梢上。
張廖文識相的抱著被褥離開了,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安兒半跪在地上,仔細地替紙鳶鋪好床褥,又拍了拍枕頭:“夜里涼,被子要蓋好。“
紙鳶坐在銅鏡前,拔下發簪,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手指搭在衣扣上,剛解開兩顆
“吱吱!”
一道灰影從床底竄過。
“啊...“
安兒剛轉身,就見紙鳶赤著腳跳上椅子,裙裾翻飛間露出雪白的腳踝。她驚慌失措地指著地面:“老、老鼠!”
安兒箭步上前,紙鳶已經像只受驚的貓兒般跳到他的身上。
溫香軟玉撞了滿懷,他一手托住她的腿彎,另一手從袖中甩出三根銀針...
“嗖!”
灰影應聲倒地。
“沒事了?!?/p>
安兒松了口氣,正要放下她,卻猛地僵住...懷里的少女衣襟半敞,杏紅色的肚兜襯得肌膚如雪,胸前一顆朱砂小痣隨著急促的呼吸若隱若現。
“我、我去處理了它!”
他慌忙轉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拎起老鼠尾巴往外走,差點被門檻絆倒。
紙鳶茫然地眨了眨眼,低頭一看,“呀“地驚叫出聲,手忙腳亂地系好衣扣。
滾燙的臉頰貼在冰涼的銅鏡上,鏡中映出她水潤的眸子和嫣紅的唇。
安兒在院子里轉了三圈才找回理智。
他拎著死老鼠站在井邊,突然想起方才指尖觸碰到的腰肢,纖細卻柔韌,是了,這丫頭在少林寺練了一年武。
“......我在想什么!”
他猛地掬起一捧井水潑在臉上。
子時的更鼓響了,屋子里的燈還亮著。
安兒摸出《孟子》坐在廊下,翻來覆去地讀同一頁:“君子之道,淡而不厭......“
可那些墨字在他眼里全變成了晃動的朱砂痣。
“......簡而文?!?/p>
書頁“啪“地合上。他盯著窗紙上搖曳的燭影,忽然想起紙鳶及笄那年,她穿著石榴紅襦裙跑來問他好不好看,發間金步搖叮咚作響,也是這樣晃得他心慌。
燈終于滅了。
安兒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借著月光看見紙鳶蜷縮在床榻上的輪廓。
他輕輕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在即將碰到她發絲時懸停片刻,最終收了回來。
“晚安,鳶兒。”
這句低語消散在夜風里時,裝睡的紙鳶悄悄把滾燙的臉埋進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