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睜開眼時,頭痛欲裂。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熏香,連窗外的鳥鳴都透著陌生。
她猛地坐起身,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腦后突如其來的劇痛,以及黑暗中那雙冰冷的手。
她踉蹌著沖到門前,剛推開一條縫,兩把交叉的長刀便擋在眼前。守衛面無表情:“姑娘請回?!?/p>
紙鳶攥緊手指,強壓下心頭慌亂,緩緩退回屋內。
她坐回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玉鐲,那是奕安送她的定情信物。
“砰——”
門突然被踹開。
紙鳶本能地摸向懷中瓷瓶,卻在看清來人時僵?。骸坝铉瘢俊?/p>
宇珩一襲墨藍色錦袍,腰間玉佩叮咚作響。他自顧自地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余光掃過她緊握的瓷瓶,輕笑一聲:
“妹妹莫不是還在用化尸水?”
沒等她反應過來,宇珩已劈手奪過瓷瓶,隨手拋了拋:“割肉的疼痛,妹妹可是忘了?”
“還我!”
紙鳶撲上去搶奪,卻被宇珩一把扣住手腕。他力道極大,拽著她踉蹌幾步,隨即猛地將她打橫抱起,扔在床榻上。
錦被揚起又落下,紙鳶慌忙縮到床角,一把拔下頭上的金簪抵在脖頸:“你別過來!”
宇珩卻只是大大咧咧地坐在床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紙鳶妹妹,宇珩哥哥不比霍奕安差。你想要什么,我一樣能給你?!?/p>
紙鳶淚眼婆娑,聲音發抖:“求求你......放過我......”
宇珩眉頭微皺,伸手想擦她的淚,卻被她猛地躲開。
他眸色一沉,冷笑道:“沒事,你很快就會忘記他?!?/p>
他俯身逼近,呼吸噴在她顫抖的睫毛上,“到時候,你只會記得你愛我。”
說完,他起身大步離去,臨走時對門外守衛冷聲吩咐:“把人給我看住了,若有閃失,提頭來見?!?/p>
門被重重關上,紙鳶握著簪子的手抖個不停,淚水奪眶而出。
“哥哥......“她呢喃著,忽然想到了什么,低頭看向手中的珠釵。
這是奕安送她的及笄禮,她咬了咬牙,猛地將簪尾刺進自己的手臂!
與此同時,紫宸殿內,睿王一襲玄色蟒袍,步履沉穩地踏入殿中。
“皇兄,”他唇角含笑。
“好多年沒聽見你這么喚我了”
皇帝端坐龍椅,手中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聞言輕笑:“四十年了,你倒記得回家的路?!?/p>
睿王嗤笑一聲:“父皇怕是沒想過,我還能活著回京吧?”
“你還在怨恨父皇?“皇帝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復雜。
“怨恨?”睿王突然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四十年,我每時每刻都在恨!”
皇帝輕咳一聲,蒼白的面容泛起病態的潮紅:
“當年夸贊你的奏折一批批呈上御前,你拉攏的官員,個個都在逼著父皇退位,立你為儲——父皇怎會容你?”
他緩緩起身,明黃的龍袍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父皇在位,你身穿龍袍,在府中招搖。絲毫不知避諱,父皇給你兩條路——要么貶為庶人,保你一生榮華富貴;要么離京四十載,回來仍是王爺?!?/p>
皇帝盯著睿王,一字一頓,“路,是你自己選的?!?/p>
睿王怒不可遏,猛地拍案而起:“得民心,非我刻意為之!說到底,還不是父皇心胸狹隘!”
他眼中燃起瘋狂的火焰,“這次老天既然讓我活著回京,這個位置——我便要定了!”
說罷便拂袖而去。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一道黑影悄然翻入睿王府后院。
來人輕車熟路地避開巡邏守衛,在書房門前重重跪下,額頭叩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聲響。
睿王猛地推開門,待看清跪著的人影時,執燭的手微微一顫。
燭淚滴在他手背竟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那頂緩緩掀開的玄色斗篷。
“柳......”睿王喉頭滾動,竟一時失語。
燭光下露出張布滿風霜的臉——正是戍邊四十載的柳成業。
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將領,如今眉間已刻滿溝壑。
“老臣......”柳成業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拜見王爺?!?/p>
睿王踉蹌上前,他伸手去扶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比對方還厲害。兩人布滿老年斑的手交疊剎那,仿佛穿過四十載光陰。
“離別時你還能單手開三石弓......”
柳成業苦笑,露出缺了兩顆牙的牙床,“王爺倒是風采依舊。”
柳成業突然跪伏在地:“當年您出事,老臣本該......”
“是本王讓你留下的。”睿王猛地攥緊他肩膀,
“假意順從,暗中經營,待我回京之日,還有故人可依,這么多年你一路爬到兵部之位,得皇帝信任,也是不負所托,對了,虎符可帶來了?”
“邊境烽火連天,此時調兵......”柳成業從懷中取出虎符,玄鐵打造的猛虎在燭下泛著青光。
“王爺可知北境三州正在告急?若此時內亂...”
“砰!”
睿王將茶盞砸得粉碎:“那是他們的命!當年誰又對本王仁慈?”
柳成業突然暴起,“當年教臣等'民為貴'的王爺哪去了?那個說為君者當如皓月的王爺哪去了?”
睿王不怒返笑,狐疑的看著他,“柳大人,莫不是要叛主?別忘了,當時誰提拔你的?”
柳成業聞言,重重跪倒在地
“臣不敢忘,正因為如此,您走后,看著昔日同僚一一被除,我落了個出賣舊主的叛徒名聲,茍活于世,只盼有朝一日王爺能回京”
睿王眸色稍有緩和
“我現在回來了,你還在猶豫什么?”
“您與敵軍將領勾結,想里應外合,那是賣國啊王爺”柳成業聲嘶力竭。
兩人粗重的喘息在寂靜中交織。
良久,柳成業頹然跪倒:“王爺,那個位置......真比天下蒼生重要?
您對臣有知遇提攜之恩”
柳成業重重叩首,鮮血順著額角流進皺紋里,“但虎符關乎邊境二十萬將士性命.....望您三思??!”
睿王一把奪過虎符,冷哼一聲
“柳大人該歇歇了,是時候告老還鄉了!”
柳成業認命般的嘆了口氣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