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外線在培養艙表面折射出幽靈光譜，林夕的虹膜倒映著克隆體睫毛的顫動頻率——每秒11次，與她十八歲冬夜在美術館打盹時的眨眼節奏完全相同。記憶突然刺入神經電極：陸沉舟曾用指腹輕輕按住她顫抖的眼瞼，“別數睫毛了，該睡了。“他的婚戒邊緣擦過她發燙的臉頰，在月光下劃出銀亮的弧線。那時他實驗室白大褂的第三顆紐扣總愛松開，露出鎖骨處隱約的疤痕，像是被隕石灼燒過的印記。
陸沉舟的婚戒嵌入虹膜識別槽的瞬間，機械臂突然刺入克隆體頸側，抽取的淡金色腦脊液正通過透明導管注入她后腰的蝴蝶胎記。那胎記在冷光下泛著詭異的熒光，如同被困在琥珀里的古老基因密碼。“端粒每修復0.37毫米，你的海馬體就會丟失三小時記憶。“陸沉舟將隕石碎片嵌入克隆體胸腔，那些锎-252元素在血管中游弋成星云狀，“就像你父親當年修復青銅器，總要剜去些氧化層。“他的指尖劃過她太陽穴，那里埋著車禍后植入的神經電極，此刻正與培養艙的量子計算機共振。
林夕突然嘗到他吻她時口腔里淡淡的咖啡味，那是他們初遇在粒子對撞機實驗室的清晨。他拿著沾著咖啡漬的馬克杯，嘴唇印在她額角，說要帶她看真正的宇宙。那時的陸沉舟會在深夜實驗間隙，用示波器的熒光屏給她畫星座，說每個量子糾纏的瞬間都是兩顆星星在宇宙深處的親吻。而此刻他的眼神冷得像液氮，婚戒在操作臺上碰撞出金屬的哀鳴。
林夕的舌根泛起核反應堆冷卻液的澀味。全息屏突然分割成十六塊，每塊都播放著不同年齡的自己：七歲在父親工作室觸摸明代帛畫，十五歲初潮染紅博物館實習制服，二十歲生日那夜在粒子對撞機原型前與陸沉舟初遇。每個畫面里的她，鎖骨都戴著不同形態的隕石項鏈。畫面突然扭曲，顯現出被刪除的記憶片段——陸沉舟將婚戒套在她無名指上，卻在戒指閉合前突然扯下，“這會殺死你的。“他的瞳孔映著警報燈的紅光，而她手腕的神經電極正在發燙。她記得當時他的手掌布滿冷汗，婚戒內側的刻字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消失在實驗服口袋深處。
“這才是真正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陸沉舟擊碎防彈玻璃，扯出那幅浸泡在培養液中的畫作。林夕的指甲掐進掌心——畫布背面貼著的，正是她失蹤父親的皮膚切片標本。顏料層在紫外線下顯露出血管網絡，那些鈷藍色靜脈中流淌的，竟是陸沉舟的冷凍干細胞。記憶如放射性塵埃彌漫：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別信戴婚戒的陸家人...“而此刻陸沉舟的婚戒正壓在她喉結上，帶著令人戰栗的溫度。她想起父親工作室里那張泛黃的合影，陸氏家族的老宅在照片背景中若隱若現，屋檐上的鴟吻和陸沉舟婚戒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溫泉池底升起環形控制臺，七枚婚戒懸浮在電磁場中。1945年的鉑金戒圈突然裂開，掉出的微型膠卷顯示著納粹實驗室檔案：第七序列實驗體在廣島輻射區存活率91%。林夕被按在基因圖譜全息投影中時，她肋下的手術疤痕突然滲出淡藍色液體——與克隆體子宮內的羊水成分完全一致。陸沉舟的呼吸噴在她疤痕上，“知道為什么要保留這個傷口嗎？“他的聲音混著記憶清除程序啟動的嗡鳴，“每次你撫摸它，都會想起我。“她記得這個疤痕是三年前那場“意外“車禍留下的，現在才明白那是他親手設計的基因定位點。
“你聽過五百年前的心跳嗎？“陸沉舟將傳感器貼在她小腹，地下三十米突然傳來雷鳴般的震動。粒子對撞機的環形隧道里，數百個林夕的克隆體正以胎兒姿勢懸浮，她們的心臟通過超導電纜串聯，在強磁場中跳動著公元1523年的頻率。某個克隆體突然睜開眼睛，瞳孔里映出陸沉舟在中世紀戰場抱著瀕死的她，鎧甲縫隙滲出的血染紅了她后腰的蝴蝶胎記。那時他的戰甲上刻著與現在婚戒相同的量子符號，而她的鮮血正順著那些紋路滲入土地。
林夕的鈦合金脊椎突然扭曲成DNA雙螺旋形態，劇痛中她看見實驗室穹頂裂開星空圖景。天鵝座X-1黑洞的吸積盤光譜，竟與明代女尸衣物上的星象圖完全吻合。陸沉舟咬開手腕血管，將放射性血液滴入她口中：“你父親修復的不是古墓，是跨越五個世紀的培養皿。“血液滑過喉嚨時，林夕想起他曾用同樣的姿勢喂她喝草莓奶昔，那時他說這是“宇宙最甜的元素“。而此刻腥甜的血在她舌尖炸開，帶著核輻射特有的金屬味，像極了他們第一次爭吵時摔碎的馬克杯碎片。
地下五十米傳來冰川開裂般的巨響，林夕的虹膜解鎖了最終防護門。直徑百米的球形空間里，懸浮著由她脫氧核糖核酸編織的星際塵埃云。當陸沉舟啟動反物質注入程序，那些堿基對開始重新排列，在粒子風暴中組合成新的宇宙常數——正是她后腰胎記的拓撲結構。“這是我們第17次重啟。“陸沉舟的婚戒刺穿她掌心，血珠與反物質湮滅成光，“每一次，我都要親手毀掉愛我的你。“她突然看清婚戒內側的刻字：E=mc2-17，那是他計算了十七次的愛情與毀滅公式。
“每個克隆體都是你記憶的承重墻。“陸沉舟將婚戒扣入控制臺核心，林夕的太陽穴突然涌出大量數據流。她在量子糾纏態中同時看見：1945年廣島的原爆點站著戴同款婚戒的陸氏先祖；父親在古墓中顫抖著將女尸RNA注入自己胚胎；而三年前的自己正舉起手槍，瞄準《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畫框中隱藏的胚胎冷凍艙。畫面突然重疊，陸沉舟的嘴唇貼著她持槍的手背，“開槍吧，這次換我消失。“槍聲與記憶清除程序的轟鳴同時炸響。她的眼淚混著數據流墜落，在地面形成微型的量子泡沫，每個泡沫里都倒映著他不同時空的笑容。
對撞機達到臨界狀態的瞬間，所有克隆體同步睜開灰藍色眼睛。林夕的子宮突然灼燒般劇痛，監測屏顯示她體內正自發形成受精卵——用陸沉舟廣島祖細胞和她明代基因拼合的怪物。暴雨穿透三十米地層變成血色冰晶，在她們糾纏的肢體上刻出人類補完計劃的最終公式。陸沉舟的身體開始量子化消散，他最后一次吻上她的唇，“下次...別記得我...“冰晶刺穿他消散的虛影，而林夕后腰的蝴蝶胎記正在發光，吞噬著關于這個吻的所有數據。她終于明白，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被寫進基因里的悖論，是宇宙大爆炸時就注定的量子糾纏，也是必須被不斷清零的錯誤代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