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期末考試的紅榜還沒完全褪色,高三生們就被一股腦兒“趕”出了校門。寒假只有七天,短得像一聲急促的呼吸,空氣中還彌漫著試卷油墨的味道,就被縣城里漸濃的年味沖散了。
林簡收拾書包時,季惟舟的課桌已經空了。他走得早,桌上只留了張便簽,用鉛筆寫著:“寒假作業物理最后一章有陷阱,重點看例題三。”字跡依舊利落,末尾還畫了個極小的笑臉。林簡把便簽夾進語文書里,指尖蹭過那行字,心里像被羽毛掃過,癢絲絲的。
走出教學樓時,天又下起了小雪花。縣城的冬天總是這樣,濕冷的風裹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林簡縮在圍巾里——還是季惟舟送的那條深灰色毛線,皂角味已經淡了,卻暖得像個秘密。她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才給季惟舟發了條短信:“到家了嗎?路上小心。”
消息顯示“已讀”,卻遲遲沒有回復。林簡攥著手機,在公交站臺等了十分鐘,直到凍得鼻尖發紅,才收到他的回復:“剛到。你也是。作業寫完了嗎?”
簡單的對話,卻讓她莫名松了口氣。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的聯系像冬日里稀疏的陽光,偶爾一條討論錯題的短信,或是分享一張家里年夜飯備菜的照片。林簡知道,高三的寒假容不得松懈,他大概也埋在題海里,只是那點若有似無的牽掛,像屋檐下未化的雪,悄悄積在心底。
大年初二,按縣城的習俗是走親訪友的日子。林簡原本想在家刷題,但母親執意讓她去姜瑤家拜年:“你這孩子,放假就知道學習,去看看瑤瑤,人家以前總來咱家。”
林簡握著手機,看著姜瑤幾天前發來的拜年短信,心里有些復雜。自從上學期末,姜瑤就漸漸疏遠,她們不再分享零食,周末也不再約著去圖書館。她敲了敲姜瑤家的門,心里有點忐忑。
開門的是姜瑤的哥哥,他笑著把林簡讓進屋:“稀客啊,瑤瑤在樓上呢,快上去吧。”
姜瑤的房間還是老樣子,貼著明星海報,書桌上堆滿了復習資料,但氣氛卻有些沉悶。姜瑤穿著睡衣,頭發隨意扎著,看見林簡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了笑:“你來了。”
“嗯,來給叔叔阿姨拜年。”林簡把手里的水果籃放下,有些拘謹地坐在床邊。
沉默了幾秒,姜瑤先開了口:“上學期……對不起啊,林簡。我不是故意疏遠你。”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我哥生意出了點問題,家里欠了債,我媽整天唉聲嘆氣,我……我沒心思學習,也不想讓你知道我這樣。”
林簡愣住了。她以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她看著姜瑤眼底的疲憊,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你怎么不早說?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姜瑤苦笑了一下,“我看你和季惟舟他們成績越來越好,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遠了。我爸媽甚至讓我考慮要不要輟學去幫忙……”
“別胡說!”林簡急忙打斷她,“高三都熬到現在了,怎么能放棄?有困難我們一起想辦法,學習上我可以幫你,真的!”
她拿出手機,翻到季惟舟給她發的物理筆記:“你看,季惟舟也會幫我講題,你要是有不會的,我們都可以教你。”
提到季惟舟,姜瑤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他那么厲害,怎么會幫我……”
“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冷漠。”林簡想起季惟舟遞過來的紙條、雪夜里的圍巾,語氣不自覺地溫柔起來,“他只是不愛說話。”
姜瑤盯著林簡的臉,忽然笑了:“林簡,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林簡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像被人戳中了心事,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有……我們就是同學,互相幫助而已。”
“行了,我還看不出來?”姜瑤難得露出輕松的表情,推了推她,“上次聯歡會你唱歌,他看你的眼神,全班都看見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中間。林簡低著頭,手指絞著圍巾角,心里卻像化開了一塊糖,甜絲絲的。她和姜瑤聊了很久,從家里的煩惱到未來的憧憬,那些疏遠的隔閡在溫暖的對話里漸漸消融。
臨走時,姜瑤塞給林簡一袋炒花生:“我媽炒的,帶回去吃。開學……開學我會好好學的,你別忘了幫我。”
“嗯!”林簡用力點頭,心里輕快了許多。
回到家時,天已經擦黑。林簡剛放下書包,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是季惟舟的短信:“明天初幾了?”
林簡笑了笑,回復:“初三。怎么了?”
“沒什么,”他很快回過來,“就是覺得,假期快結束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林簡的心猛地一跳。她走到窗邊,看著縣城街道上掛起的紅燈籠,忽然覺得,這個短暫的寒假,像一場夾在風雪里的夢。夢里有對他的思念,有和朋友的和解,還有那些藏在瑣碎日常里的、即將破土而出的心意。
她拿起筆,在日記本上寫道:“去了瑤瑤家,原來她只是累了。
收到他的短信,忽然很期待開學。
寒假很短,短得像沒開始就結束了,但有些東西,好像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長大了。比如……窗外的雪化了,泥土里是不是藏著春天的蟬鳴?”
而此刻,縣城另一頭的季惟舟看著手機屏幕上林簡的回復,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終只發了兩個字:“晚安。”
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林簡家方向的燈火,嘴角微微上揚。雪已經停了,夜空中隱約能看見幾顆星星,像他們之間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在短假的尾聲里,閃著細碎而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