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風不由指尖用力，勉強壓下心頭莫名的情緒，若無其事放下茶杯，噙著笑問，“此時當真？”

陸月舒又給他添了些茶，“女兒家臉皮薄，這種事情怎么好去求證，不過我這兩日看下來，起碼有七八分真。”

“我也不急著把紫韻嫁出去，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提前了解清楚，否則到他二人情根深種才發(fā)現不合適，豈不是白白令紫韻傷心。”

想到自己前世遇人不淑的第一樁婚事，陸月舒柳眉微蹙，語氣凝重，“紫韻于我，與妹妹無異，我必定要為她仔細考量才是。”

“我身處內宅，許多事多有不便，搜尋源真消息一事就拜托給哥哥了。”

聽到那句“七八分真”時，陸觀風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滿，很快消失不見，不著痕跡偏頭過去，一雙陰鷙的眼睛緊盯著門外，不忠不義，就該好好責罰。

陸月舒見他偏頭不語，猜測他可能是因為腿傷不愿意出門，又不好意思推脫自己的請求，主動解圍道，“哥哥不必為難，我請景明幫我查也是一樣的。”

收斂神色，陸觀風臉上又揚起一抹笑意，恢復成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月舒放心，哥哥一定幫你查清。”

陸月舒纏著帕子，忽然有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意，垂著頭細聲詢問，“景明他，這兩日可曾來尋我？”

“第一日來過，問清是去見佛寺后便不曾來過了。”

陸月舒眸光一滯，盤算著梁景明為何不來見佛寺尋他，陸觀風早已迫不及待，拿上紫檀拐杖，步履急促走出去，卻沒有出門，柔聲詢問院內仆婦許凌波的去向。

那十四五的小丫鬟，雖然聽聞大少爺脾氣古怪，卻不曾真的見過他發(fā)怒，見一個好看的小郎君溫柔與自己搭話，羞赧低頭，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瞟向他如玉山般的臉，聲音怯生生道，“大約是在庫房里。”

等了好久也不見人說話，她疑惑抬眼，耳畔拐杖敲地聲音清脆，陸觀風早已匆匆而去，她心頭不由涌起幾分悵然若失。

小丫鬟指的“庫房”，自然不是吏部侍郎府的庫房，而是陸月舒院子一間小小的廂房，用來存放陸月舒日常不慣用之物。

許凌波翻箱倒柜好久，始終未見黃色軟紗繡牡丹的衣裙，推開窗讓沉悶的庫房吹進幾縷清風，擦掉額間細汗密密麻麻，喘著粗氣爬到一旁略低矮的箱子上坐下，思考自己落了哪處，要不要尋人過來幫忙。

正歇著，陸觀風拄著拐杖推門而入，氣勢洶洶，一雙淡色的眸子里情緒不明，臉上卻密密麻麻寫著不滿。

許凌波立刻跳下箱子，恭敬行禮，一副討好賣乖的模樣，落在陸觀風眼里卻是另一波光景。靠著這幅面孔討人歡心，讓人心煩。

他面色一沉，抬步走到許凌波身前，高大的身軀形成的陰翳瞬間將許凌波包圍，強烈的威壓下，她眸光閃動，隱約覺得庫房內暗流涌動，令人心慌，扭身鉆出去，正慶幸自己脫離掌控，一只手忽然把她按在一旁的箱柜上。

陸觀風扳過她的肩膀，重新把人按在柜子上，垂眸盯著許凌波因驚訝微微張開的粉色唇瓣，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想把這張唇縫起來，讓她再也沒機會巧言善辯迷惑人心。

許凌波瞧陸觀風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唇，匆匆抬手捂住，耳畔卻響起一聲嗤笑，“一個沒長大的小豆丁，真當自己是個美人了。”

說著放開了她，上下掃視她，嫌棄之意滿滿，末了還不忘詳細描述自己的心情，“你這樣的貨色，給我提鞋都不配，更別提暖床了。”

默念了幾句，古代人命如草芥，許凌波強壓下想揍對方一頓的想法，咬牙道，“不知少爺來這兒尋奴婢，有何吩咐？”

垂首等對方吩咐，久不見人回應，許凌波茫然抬頭，卻見對方面如寒霜，聲如寒冰警告她，“不要忘了你是誰的丫鬟，出去不過短短兩日，就與別人攀扯不清，當真是不忠不義。”

下位者替上位者拿主意，結果好罪責既往不咎，可若出了事，下位者全責。這個道理，古今通用，何況她瞞著陸月舒，把人帶到了容不度面前。雖是為了給陸月舒退親，卻是自作主張。陸月舒心善，不予追究，陸觀風卻未必。

這般想著，許凌波說話的語氣多了幾分心虛，“不知紫韻做了什么事，竟讓少爺對我有了這樣的誤會？”

陸觀風冷哼一聲，“你與見佛寺的源真師父，很要好啊。”

許凌波恍然大悟，“此事絕對是謠傳，我與源真不過兩面之緣，談何要好。”

想到源真那個隨時暴起的性子，許凌波忍不住抖了一下，抬頭認真回道，“少爺這回真的冤枉我了。”

陸觀風氣勢忽然弱了幾分。他本在氣頭上，想著如果許凌波承認，他該如何懲處這個不忠心的丫鬟，不料對方卻直接否認，他眸光閃動，唇角忽然有些上揚的趨勢。

陸觀風轉念一想，這小姑娘太活泛了，不敲打幾分，以后這樣招惹是非的事情一定不會少，于是眸色一沉，正欲說些威脅的話。

冷臉看向許凌波，冷不防對上一雙星光閃爍的杏眸，陸觀風心頭不由劃過一絲情緒不明的漣漪。

偏頭避開少女灼熱的視線，他清了清喉嚨，沉聲道，“沒有便好。”

“你給我記好，你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若被我發(fā)現你有二心，我一定把你碎尸萬段，丟進山里喂狼。”

聽到對方如此說，許凌波忽然苦笑出聲。如果是現代老板要她對公司沒有二心，她一定毫不客氣回一句“我是給你打工，又不是賣到你家了”，然后瀟灑走人，可如今她卻真到了“賣到你家”的地步。

從此沒有打不完的工，只有賣不完的命。

少女笑意里的苦澀一閃而過，很快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紫韻不敢忘記。”

陸觀風皺眉不語，忽然抬步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