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硯一邊起身,一邊淡淡笑道:“喲,原來是趙姨娘,快請上座。大清早的,氣血上涌可不好,傷身吶。”
她語氣溫和至極,甚至帶著幾分心疼似的體貼。
“小紅,”她轉(zhuǎn)頭吩咐,唇邊仍掛著那抹含蓄得恰到好處的笑,
“快去給趙姨娘沏壺茶——記得用沈叔父前兩天差人送來的那一小罐明前毛尖。”
小紅愣了一下:“小姐,那茶沈老爺就送來兩兩,您都沒舍得動……”
“傻丫頭。”蘇清硯語氣不重,卻攔截得極快,邊轉(zhuǎn)身請趙姨娘入座,邊慢條斯理地補(bǔ)了一句,
“這不是趙姨娘來了嘛,有啥舍不得的?那茶——也就趙姨娘配得上喝。”
她輕笑一聲,眉眼淡淡,倒真像是打從心底在感恩一樣:
“剩下的也幫我包起來,一會讓趙姨娘帶走。”
趙姨娘掀了掀袖擺,冷著臉在椅上坐定,怒氣雖未散盡,但語氣倒比方才收斂了幾分,
“蘇清硯,我不是說你……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去管什么酒樓生意,不合規(guī)矩不說,傳出去,外人還以為我們沈家沒有男人呢。”
蘇清硯微微一笑:“趙姨娘,我前兩天才知道,您有胃脘當(dāng)心而痛,痞悶噯氣的頑疾?我正想著,等從酒樓回來,就過去替您瞧一瞧。”
趙姨娘怔了一下,她沒料到蘇清硯會突然說起這個,
她語氣下意識緩了幾分:“是有那么回事。”
“趙姨娘您這病癥,是肝郁氣滯、思慮過甚,加上飲食不得法,久而久之便結(jié)于脘腹。”
趙姨娘眉頭微挑,話音卻明顯軟了:“喲,沒想到,你還懂這些?”
“侄女從小就略通些醫(yī)理,后又曾蒙一位世外高人教導(dǎo)。”
一旁的小紅手一抖,差點(diǎn)把托盤里的茶盞打翻。
她瞪大了眼,滿臉震驚地盯著自家小姐:小姐什么時候會的醫(yī)術(shù)?!還拜過世外高人?!我怎么一點(diǎn)都不知道?!
蘇清硯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若趙姨娘不嫌棄,讓我為您把把脈如何?”
趙姨娘語氣緩和了很多:”我在毛病,都看了好幾個大夫了,不管用的。“
蘇清硯淡淡一笑,語氣不急不緩:“你這病,我能治。”
趙姨娘沒有立刻答話,她的目光在蘇清硯臉上停了片刻,最后,還是將手放在了,蘇清硯預(yù)備的錦帕上。
蘇清硯將指尖搭上她腕脈,垂眸靜靜感知。
片刻后,她語氣溫和:“脈象弦滑,胃氣不和,肝火犯胃。”
趙姨娘試探著問:“那……能治嗎?”
她的聲音輕了,不再像剛進(jìn)屋時,那般咄咄逼人了,反而透著幾分脆弱——那是久病之人特有的期盼感。
趙姨娘啊,您這身子本就弱,還日日熬著夜、貪吃那些甜膩之物,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么?
蘇清硯話還未落,趙姨娘已脫口而出:“哎呀,你說得太準(zhǔn)了!我這人夜里老是睡不著,白天最愛吃桂花糕配茶……”
“從今日起,桂花糕就先別吃了。可換些山藥粥、南瓜羹、小米飯,清潤平和,慢慢調(diào)養(yǎng)三月,這病自會緩解。”
她頓了頓,唇角微揚(yáng),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地說道:
“油炸辛辣之物都需避著些,那些甜膩糕點(diǎn)也暫且收起來吧。”
稍作停頓,她又看了眼趙姨娘,語調(diào)放得更緩:
“等我這邊事忙完,便親自為您配一副‘疏肝養(yǎng)胃茶’,溫調(diào)脾胃,理氣安神。到時候,您這郁結(jié)之癥自會緩解。”
趙姨娘聽得怔住,原本橫在心頭的那點(diǎn)不滿,此刻也不知何時散去了。
她抬眼看向蘇清硯,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少有的感激之色:
“哎喲,蘇姑娘,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又有本事。”
說著,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
“我這張嘴啊,素來刻薄慣了,說話不過腦子。”
她頓了頓,語氣軟了下來,
“可我心里并不壞……要是早知道您有這般心思和手段,我也不會說那些話。”
她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其實(shí),我也不是反對你接手豐樂樓。我是替我那孩子……沈恪擔(dān)心罷了。”
蘇清硯靜靜地看著她:“擔(dān)心什么?”
趙姨娘低頭看著手中的茶盞,半晌才緩緩開口,語氣比先前柔和許多:
“蘇姑娘,您也看到了,沈家四位公子中,大公子沈容執(zhí)掌布莊絲綢,那是沈家的根本營生,連外洋商船都常來往;二公子沈止專管瓷器作坊,南北窯口全在他手里;三公子沈嚴(yán)更是接管了田莊與糧行。”
她頓了頓,語調(diào)微沉,透著一絲不甘:“唯獨(dú)我恪兒,至今連個像樣的營生都沒有,也沒有一個正經(jīng)的差事。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委屈與不甘:“家里就剩下一樁生意——豐樂樓。我想著,再怎么的,也該輪到我家恪兒了……誰知半路你接了手,我這個做娘的,怎能不急?”
蘇清硯語氣溫雅,聲音不疾不徐:“趙姨娘,這世上哪有父親不疼兒子的?沈叔父未將豐樂樓交予沈恪公子,我想,并不是有意冷落他,恐怕沈叔父有顧慮。”
她輕輕放下茶盞,語氣又放緩了幾分:“如今豐樂樓生意艱難,外面的新酒樓接連而起,若貿(mào)然讓沈恪公子接手,萬一經(jīng)營不善,不僅酒樓保不住,恐怕沈恪公子在沈家的地位也會隨之動搖。”
她頓了頓說道:
“沈叔父此舉,實(shí)則是出于愛護(hù)之心。沈叔父怕的是,沈恪公子第一樁生意失手,會種下心病。”
她目光輕抬,淡淡補(bǔ)了一句:“當(dāng)然,若是沈家有人,本就想看沈恪公子出丑,那便是另當(dāng)別論了。”
趙姨娘面色微變,似在心底反復(fù)權(quán)衡利弊,終究沒有再反駁,她聲音低沉而澀然,回應(yīng)了一句:
“蘇姑娘,你說得……有理。”
蘇清硯輕輕一笑,目光柔和:
“四公子年少聰慧,舉手投足間已有幾分沈叔父當(dāng)年的風(fēng)骨,假以時日,必能青出于藍(lán)。”
趙姨娘聞言眉眼舒展,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那是當(dāng)然。我家恪兒從小就機(jī)靈,做生意的眼光比誰都準(zhǔn)。”
她頓了頓,眼神認(rèn)真了些,低聲說道:
“蘇姑娘,您年紀(jì)輕輕,心思縝密,洞察入微,怪不得老爺要把豐樂樓交由您來打理。”
蘇清硯神色從容,語氣平和卻不失分量:
“我接手豐樂樓,是沈叔父的決定。他對家族事務(wù)一向思慮周全。”
她微微一頓,語氣低沉一些,接著說道:
“只是若讓叔父知道,趙姨娘對他的安排心存疑慮……恐怕不止對您不利,連四公子也難免受到影響。”
趙姨娘怔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斂去。
蘇清硯沒有急著接話,而是靜靜地望著她,像是留給對方一段思考的時間。
半晌,蘇清硯才繼續(xù)說道:
“過幾日,我也想請四公子一敘,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若豐樂樓真能起死回生,這份光彩,也有他的一份。”
她目光柔和,語氣堅定:
“屆時,沈叔父看在眼里,必定會對四公子另眼相看。”
她頓了頓,又補(bǔ)充一句:
“若我經(jīng)營不善,四公子再出面收拾殘局,有功于家業(yè),沈叔父反倒更肯信任。”
趙姨娘聽得連連點(diǎn)頭,眼里終于露出欣慰之色:“蘇姑娘想得周全,既如此,就依你所言。”
剛送走趙姨娘,小紅就蹦了過來,一臉驚奇:
“小姐,您……什么時候還懂醫(yī)術(shù)了?我怎么從來不知道?您還有老師?”
小紅的一句話讓她是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是啊……因?yàn)橼w澈,她曾經(jīng)徹夜研讀醫(yī)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