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帶著貍貓印記的信。
眼下算來,貍貓送信共有三封。一封是讓季向明來往生義莊找她,一封指向孫家枯井逢春的奧秘,那這一封……
祝余問:“郡主可有看過這份信的內容?”
永福郡主心中坦蕩,并無隱瞞:“我本以為是向明留下的遺書,就拆開看了。可我瞧了里頭的內容,有些瘆人。”
一封信能瘆人到什么程度?
祝余的眼眸明澈起來,語氣篤定:“信中可是寫著真兇的名字?”
永福起初覺得這信奇怪,可眼下祝余能猜到信的內容,這件事就更匪夷所思了。
她與那侍衛對視了一眼,侍衛拆開信呈上,上頭寫著一句:案件真兇乃是孫念。
果真如此。
“你既猜得到信的內容,可知這封信是何人所寫?”
永福并沒有在懷疑她,相反她有些期待,期待祝余能夠說出一個驚人的答案,解她心中所惑。
只是祝余對此也毫無頭緒:“這樣的信我和季探花此前也收到過,那人沒有露過面,但此人卻對孫玉娘投河一案了如指掌。”
“你是說,他在暗中幫向明找到真相?”
“恐怕不是好意。”祝余眼眸深沉起來,這只黑貓一早知道真兇,卻未告知官府,可見找到真相并非他的目的。
這三封信看上去更像是他特意設的局。
第一封信,引季向明入局,第二封信,引她入局,這第三封信,誘導復仇。
祝余剎時想明白了為什么季向明能夠從衙門牢獄逃出,又為何會執劍而來。
可此案一結,這只黑貓如同人間蒸發。他究竟想做什么?
“郡主,可否幫我找一物,一只通體黑色的猞猁。”
……
回到往生義莊,已是太陽落山之際。
司徒笙正滿臉愁容在門口踱步,見她牽著大強走來,朝她奔去。
“阿笙?”
司徒笙喘著大氣,拉著她的手就往里走,不滿道:“那顧長柏太過分了!今日你離開衙門后,他轉身就招了位新仵作,生怕你后悔一樣!”
“嗯。”
“嗯?”司徒笙都快氣炸了,祝余竟然就云淡風輕的哼了一聲,她靈機一動,“干脆我們像上回一樣,找個暗巷,蒙上他的頭,給他幾悶棍!”
“不夠。”祝余拔出腰間的柳葉刀,眼眸一沉帶著殺意,胡謅道,“你知道的,我不輕易拔刀,一旦拔刀,必有人死。”
聽到祝余語氣的變化,司徒笙本應該是開心的,可她這話越聽越讓人心里發毛。
反倒為顧長柏說話:“倒也沒那么嚴重。”
祝余陰沉的臉轉而露出釋然一笑,隨著刀入鞘一聲利落的響聲,她坐下身遞過一杯茶:“那看在你的面子,此番饒了他。”
原來是玩笑。
“真拿你沒法子。”司徒笙接過茶盞,嘆出一口氣,“這些年你日夜鉆研,不顧酷暑,多年來的心血,等到了今日,就因顧長柏而放棄,你就真的甘心?”
歲安宮的時光漫長而又孤寂,那時的她頹唐過。
她時常感慨,若當初她選擇留在清河,她或許能成為拿皇糧的一個小吏,與師父一樣成為衙門的一個小仵作,平淡安穩地度過一生。
可那天祝余站在衙門的空地上,從日出等到日落。
她忽然想明白了,原來這個眾人擠破腦袋想做的事,并非自己內心所求。
祝余這人有一點好,她不在乎自己為之付出的時間與精力。
人,遺憾了就該去嘗試,嘗試了就不要執著于執著。
“顧長柏他不足以讓我放棄。”祝余全然不在意說道,“我喜歡做仵作,只是不打算在這里。”
司徒笙啐了啐嘴邊的茶末,語氣立刻急了:“這話什么意思,你要離開清河?”
倘若留在清河縣,別說是對抗蕭世蘭的勢力,就連顧長柏她都難以招架。
因而那日,她向郡主求的第二件事是一封薦書。
“我要去趟寒江。”祝余手中轉動的茶杯忽然停下,語氣像是決定許久的事。
“寒江?”司徒笙猛然起身,雙手撐著桌子,“那地方又冷又干,還時常有野獸出沒。起碼要趕半個月的路,你去那兒作甚?”
在清河長大的孩子都聽過一句話:你這小子若再不聽話,我就把你丟到寒江喂狼!
因而寒江這二字,是清河小孩的噩夢。當然清河小孩還有一個噩夢,陰煞鬼祝余。
祝余握住茶杯的手一頓:“寒江有個機會,我想去試試。”
“試試?”司徒笙覺著祝余這句試試和方才那個嗯說得一樣輕易。
她不是不知道寒江這個地方,那地方可不比清河,地廣人稀,吃不好睡不好不說,人流復雜,說不準就被賣到外域。
其實去寒江也是祝余意料之外的事,依她的計劃原本是向郡主求薦書,去安朔府衙發展。順利的話一兩年后能調到臨安皇城。
可打開那封薦書后,祝余發現是這并非是薦書,而是一封皇家秘密征書。上面寫著:
江湖奇士大隱隱于市,今懸鏡司廣納江湖賢才,特設一迷,以驗其智。
寒江城,月神見,
白發女,神廟隱。
月獸鳴,心誠靈。
三月十五,月圓之夜,于寒江月神廟前,破此迷者可過關。
懸鏡司司鏡使敬啟
……
此前在宮中,她曾聽父王提及過這個懸鏡司。
那是個為皇室宗親調查懸案詭案的秘密組織。不過沒人見過懸鏡司里的人,畢竟見到他們的幾乎都沒了命。
父王倒是對這懸鏡司的評價頗高,說他們是南靖的未來,危急關頭能夠拯救南靖也說不準。
而眼下祝余也認得清現實,僅憑自己之力,想要查清屠龍案,阻止蕭后難比登天。
懸鏡司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可以一試。
司徒笙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此事不妥:“這樣,我同你一起去寒江!”
“不成!”
祝余的語氣有些急切了,她想起前世在城外土坡之上,司徒笙也拍著胸腹道:“我陪你一起進宮!”阿笙雖是沒有陪她進宮,卻也因她牽連而死。
司徒笙被她的語氣嚇住,她從未見過祝余這樣,往日她們形影不離,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凡事都是商量著來。
可為何覺著眼前的祝余,與此前不同,她的心里藏了許多事,一些不能同自己說的事。她想著想著,委屈勁上來,眼眶泛紅。
祝余很快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輕握住阿笙的雙臂,緩和了語氣:“阿笙,我問你,你自小的志向是什么?”
司徒笙擦了一滴不爭氣留下的淚,吸了吸鼻子將頭歪向一側:“我沒有志向,我是個廢物。”
祝余將頭又湊到她的視線里,耐心地說道:“我們阿笙才不是廢物,她想成為南靖最厲害的女捕快。”
聽到這話,司徒笙眸光閃爍,淚如滾珠而下。
司徒青山沒有兒子,他本是打算將阿笙培養成大家閨秀的。
可阿笙這孩子,生來與別的姑娘不同。身段輕盈高挑,在刀法上的悟性極強。
阿笙也曾羨慕過尋常女子穿襦裙紗衣,可她生來就是要練刀的,刀法是令她自傲的一件事,怎可以輕易放棄!
“所以阿笙,我不能陪你留在清河衙門,相同的,你也不能陪我去寒江。”
她的路不該困住另一個人,真心以待的朋友,決不能成為自己的附屬品。
她要的是,司徒笙未來之路燦爛!
兩行淚奪眶而出,司徒笙一把抱緊祝余:“我要你好好的,好好地回來!”
祝余輕拍著阿笙的背脊安慰道:“放心,這次我們都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