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官的事情給陳豐這個一直信任他的老百姓造成了致命的打擊,也給云灼的心里蒙上一層陰霾。
巨鹿城的物價也是高得離譜,星隕鐵換來的10個銀幣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2銀幣1晚的旅店,2銀幣一次的風系元樞車,讓在礦場一直用銅幣計數的兩人感覺時間緊迫。
晨霧還沒散盡時,陳豐借用旅店的土灶煮了鍋熱粥。
他舀了兩碗,見云灼還蹲在窗下,急忙招呼。
“小灼,趁熱喝。”陳豐把粥碗推過去,“你昨兒說要找個能說上話的大人物,到底是誰?”
云灼的手指在碗邊緣摩挲,粥氣模糊了她的眉眼:“我爸。”
“啥?”陳豐瞪大雙眼,“你不是說打記事起就在礦場?我還以為你是......”他沒說下去,礦場里的孤兒太多,大家都默契地不提“爸媽”二字。
云灼從布包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賣身契。
“炸元樞車之前我就偷出來了,”云灼用兩根手指頭把賣身契夾起,道,“我要讓他知道,拋棄我們后,礦工的收入不足以維持生計,只能賣身為奴這個事實。”
“然后呢?”
云灼目光怔怔,“我所求就兩件事,一個是幫我解除礦奴的身份,一個是幫我、同時也幫他親生女兒報仇。”
陳豐有些不信:“你爸要是有這樣的能量,早接你到巨鹿城過好日子了,怎么會讓你們姐妹倆賣身為奴?”
“老陳啊,”云灼輕微嘆口氣,“我爸的權力不來源于他自己,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愛他還是恨他。”
“我媽說,我爸從前不是這樣的。”云灼舀了口粥,米香混著灶火的暖,突然讓她覺得陳豐這個隊友沒選錯。
“公元紀年時,我媽是大學教授,教理論物理;我爸是她的助理研究員,專門管實驗室的粒子對撞機。”
陳豐放下碗,他當電工時也曾見到過天樞紀元前的科學家,身穿白大褂,像會發光的人:“后來呢?”
“后來天樞紀元來了。”云灼望著窗外飄起的霧,目光幽幽,“我媽把實驗室的電子鐘砸了,說'舊時間死了,新秩序要靠元素力重建'。她開始研究元素力,說這是新物理的鑰匙。”
她的聲音低下去,“可她顧不上我們。”
陳豐摸出旱煙袋,火折子“滋啦”一聲亮起:“元樞大規模應用好像是天樞七年吧?”
“對。”云灼點頭,“鐵匠鋪關了,木匠改修元樞車,連糧行的秤都換成元素感應的。沒天賦的普通人,除了下礦還能干什么?”
云灼把空碗放下,自嘲道:“促使元樞大規模應用、改變時代的人,最后成了沒用的、被時代拋棄的人。”
“我父母都是普通人,為了養活我和云櫻,我們全家搬到了礦場。”
“云櫻6歲的時候,我爸在礦道挖了十車元石,換了300個銅幣,說要給云櫻買蛋糕。”云灼的指甲掐進掌心,“他腰都直不起來,回家卻看見我媽舉著元素探測儀對著云櫻,說'兒童哭泣的頻率對元素共振有研究價值'。家里冷鍋冷灶,云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作孽哦。”陳豐嘆道,不知該說什么好。
“后來江夫人的馬車停在礦場門口。”云灼的聲音有一股切骨的恨意,“她那會已經是五級術士了,帝國讓她負責巨鹿城的教育系統建立,誰都知道前途一片大好。她說要找個有文化的文書,繞著我爸轉了兩圈,摸他的臉說,這么俊的人,該穿襯衫,不該沾礦灰。”
云灼冷笑兩聲,“誰不知道她看上了我爸那張臉。”
她從布包里抽出張照片,邊緣卷著毛,“這是我媽拍的,帥吧。”
陳豐湊近看了下穿白大褂站在實驗室前笑得燦爛的帥哥,又仔細看了下云灼的臉:“你肯定長得像你媽。”
云灼冷哼一聲:“9歲的我,7歲的云櫻,就這么被他丟下了,好處是我媽終于開始不得不扛起養家糊口的重任了,直到她去世,都是個合格的媽媽。”
陳豐的旱煙袋掉在地上,他伸手想拍云灼的肩,又縮了回來:“那你現在......”
“我要找他。”云灼抹了把臉,目光堅毅。
“他現在是江局長的男寵,在教育局當文書。我想通過他見到江局長,把礦場用活人煉元樞的事說清楚。”
“小灼,這太險了。”陳豐皺起眉,“江局長要是和赫爾南德斯家一條船......”
“總得試試。”
“就當為櫻櫻,叩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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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局用是封建時代地主大戶的古宅,朱漆門比礦場的熔爐還高。
云灼仰頭望著門楣上“德教澤遠”的鎏金匾,陽光刺得她瞇起眼。
陳豐扯了扯云灼的袖口:“要不我在門口等?”
“一起。”云灼敲了敲門環。
門開的瞬間,一個青年人走出來,看到了云灼身上流轉的元素力,問道:“水系術士,找誰?”
眼里壓根看不到一旁普通人的陳豐。
“找云正明。”云灼的聲音像塊冰,“他是我爸。”
青年人瞪大雙眼,轉身往院里跑:“云老師!外頭有個水系術士說您是他爸!”
正廳的門簾掀開時,云灼的呼吸停滯。
云正明身著一件剪裁精良的行政夾克,肩線利落如刀裁,袖口處隱約露出半截白襯衫的袖口,皮膚白皙卻不見中年人常見的油光或暗沉,連脖頸處的肌膚都細膩得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他走起路來步伐穩健,肩背挺拔如松,氣質干凈,像是被精心保護在玻璃罩里的藝術品,連眼角的細紋都像是歲月特意為他刻下的勛章,提醒著旁人:這是一個被生活優待,也懂得如何優待自己的男人。
陳豐看得目瞪口呆,云灼卻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