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一月末,寒冷的冬季,已經到來。
白越姝洗漱后出門,陳銘安已經等在了門口,他接過她手里拎著的小包,她挽上他的胳膊,兩個人默契的好似一對相戀多時的戀人,而昨天,他們還只能算是陌生人。
牽著手走到車邊,然后各自上車前往不同的方向。
白越姝心情很好,從藥店出來之后她直接前往了過些天要辦婚禮的場地,是一個位于江邊的餐廳,冬季的江邊寒風料峭,白越姝穿的羊絨大衣里面是一件過膝的灰色的羊絨長裙,被風一吹大衣和羊絨裙的裙擺都四散飄揚,寒意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趕緊往里沖,這個天氣,戶外是不可能了,餐廳場地又不算大,將桌子挪一挪還要留出搭舞臺的空間,實在有些拮據,但如果不搭舞臺而是將主場放在中間呢?
她一邊邁步丈量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畫出各種設備的位置,還要留出設置甜品臺以及其他道具擺放的空間,草圖畫好,已經臨近十一點。
對岸的江岸邊高樓鱗次櫛比,寫字樓玻璃上日光反射的光芒刺目得令人看不真切。會在其中的某一座高樓里吧,戴著銀絲邊的眼睛,認真嚴肅的坐在辦公桌前。她想起他流暢的側臉線條和高高的鼻梁。
真是令人心動的曲線。
回到公司已經十一點半,干脆在群里面發信息。
白越姝:“吃飯去?”
郢瑤:“你在哪?”
白越姝:“樓下等著呢!”
郢瑤:“我在華安區啊!”
白越姝:“啊,那還有誰在?”
許念琪:“嘿嘿嘿,馬上下來,等我喲!”
白越姝:“吃啥啊?”
許念琪:“小梁同志說他想吃螺螄粉。”
梁英俊:“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在!看你那小樣!吃螺螄粉又不傷天害理至于找借口推我身上么!”
許念琪:“哇,明明是你說的,你居然敢反咬我!”
白越姝:“五分鐘,車沒熄火啊,過時不候!”
許念琪:“我來啦我來啦,您的小天使朝您飛奔而來啦!”
梁英俊:“要點臉吧!小天使!”
梁英俊:“姐,等我等我,我需要十分鐘!”
白越姝:“阿瑤,發個定位來。”
郢瑤:“你們到這來?”
白越姝:“嗯嗯。”
許念琪:“哇哦哇哦,聚餐聚餐!揚起聚餐的大旗幟吧!我愛聚餐!”
梁宏:“趁我不在整這死出!”
程期朝:“越姝姐我也好想去!”
白越姝:“你在哪?”
程期朝:“遙遠的東湖區!”
白越姝:“救不了你,好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吃點好的吧!”
梁英俊:“東湖區有家板栗餅特別香特別好吃,帶點回來啊,別一個人吃獨食!”
許念琪:“啊,我知道,是不是叫什么小老太燒餅的!”
梁英俊:“果然沒有一口糧能逃過吃貨的眼睛!是吧,小天使!”
吵吵鬧鬧的,可是卻揚起了唇角。
十一月末,冬,但白越姝卻在尋常的日常中感覺到了夏天的熱烈。
這一年,她三十歲,終于覺得自己好似擁有了一些東西。
當天晚上回家,陳銘安家里大門開著,她探頭進去,陳銘安正好朝門口看過來,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聽見了動靜,但無論怎樣,白越姝知道,他在等她。
陳銘安背著手慢慢走過來,然后從身后拿出一束花遞給她,那是熱烈卻低調的黑魔術玫瑰,微卷的花邊泛著絲絨般的燦爛光芒。
“我覺得還是應該先告白。”陳銘安微笑著說,深邃的眼眸又黑又亮,“做我女朋友吧越姝。”
簡單的,卻認真的。
陳銘安,為什么會喜歡了呢?
起初只是被她的外表吸引,美麗的有點過于張揚的女人,于是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投注了上去。可卻發覺,驕傲的女人卻落寞又脆弱。那樣張揚的直白赤裸的女人,竟然覺得她真誠。身邊圍繞著許多男人每天挽著不同的男人笑得嫵媚風情的女人,竟然覺得她落寞。后來望著她趴在欄桿上調皮的刻意吐出帶形狀的煙圈的時候,竟然覺得她可愛。于是最后,當她濕漉漉的眼眸含著淚楚楚可憐的望著他的時候,忍不住揮出了拳頭。
同時,也將他的心事暴露了。
只是一個失誤,就被情海廝殺往來的女將抓住了馬腳。
那就接受吧,接受自己因她而心動的事實。
白越姝抿著唇挑眉,笑得格外俏皮。接過來抱在懷里,然后牽住他的手,“好啊,男朋友!”
白越姝沒有想太多,那時候,她只覺得這是她人生中眾多告白中的其中一次。
可卻那樣的誠摯!而那時候的她,終究沒有從這簡單卻誠摯的告白中嗅到危險的氣息。
十二月中旬,白越姝和陳銘安的戀情像瞬間炸開的禮花,熱烈而絢爛。
白越姝覺得陳銘安和她,太有默契了,白越姝有過很多個男朋友,卻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好似本就是相識多年的戀人,一個眼神就能意會對方的深意,而且他真的練拳啊,于是看起來斯文的男人,卻在某些方向,如狼般兇狠,可白越姝卻覺得格外的······契合。
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白越姝從來沒有做過飯,不是不會,而是不想,家里連餐具灶具都找不到一個,但陳銘安的冰箱里卻經常有各種家常小菜,他不喜歡下廚,但卻因此經常下廚,多了一個她之后,下廚的次數明顯上升。
陳銘安站在灶臺前翻炒,葷菜是姐姐送來的,他隨手炒個蔬菜就能開飯。白越姝原本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等,電視劇里卻出現相似的畫面,白越姝望著電視劇里男人做飯的背影,然后望著陳銘安的背影,忍不住走了過去,光潔的手臂抱著他的腰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一邊貼著他的厚厚的背肌去嗅他身上的味道,陳銘安沒有用香水,可她輕嗅他的味道,該怎么形容呢,醇厚濃郁地帶著煙熏般卻微咸的氣息。
有如山海一般沉靜卻暗藏激烈,自以為它溫暖卻猝不及防撞上它的辛辣。
好似,帶著沒藥混著愈創木而成的氣息。
陳銘安用空出來的手握著她的放在他胸腹的手,問:“越姝,你有沒有小名?”聲音仿佛來自遙遠而空曠的密閉空間,帶著回響。
白越姝詫異的抬頭,“啊?”
“小名嗎,沒有。”有的,但,她不想說起那個名字,那個憤怒的無奈的痛苦的失措的時候常常響起的名字。
“那我們取一個吧?”
一起取名嗎,取她的小名?
“好啊。”白越姝回答。
是否重新擁有一個名字,就能清除吵鬧記憶里無數遍響起的聲音。
“我先來。”陳銘安說,然后假裝思考了一會兒,“叫紙老虎吧!”
于是勾起荒唐的夜之后清晰的記憶,白越姝憤憤地錘一下他的背肌。“陳銘安!”
“好,我錯,我的錯,我重新取。”陳銘安求饒。
又思考了一陣,“叫小黑怎么樣,剛好和你的名字對應!”
“陳銘安,你有沒有讀過書!”
“當然,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詩經?‘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悅澤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陳銘安背著記憶中的詩詞,手中卻動作不停,油煙上揚迅速被吸入煙道,但這煙火的人間與站在煙火前的他,卻令她的心癢難耐。白越姝抱緊他的腰。
陳銘說:“叫小心怎么樣?”
“為什么?”
“當初美人以身相許,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那我也應該誠心以待!”
心嗎?
白越姝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分不清哪里不對勁,于是否決,“不要,這個名字和我御姐的人設一點都不搭,而且很奇怪啊,小心,小心什么?太奇怪了,不適合當小名。”
陳銘安卻越想越覺得很好,于是一意孤行,喊了一晚上的“小心。”
“小心,吃飯了!”
“小心,你洗碗!”
“小心,散步嗎?”
“小心,回家嗎?”
于是白越姝抗議了一整晚。
“陳銘安不許喊我小心。”
陳銘安,“小心不許我喊小心!那喊什么?”
“陳銘安你忍心讓我洗碗嗎,我不要洗!還有!不許叫我小心!”
“那小心要做什么?接吻嗎?”
“陳銘安!你流氓!”
“不許叫小心!”
“小心不許我叫小心啊!我知道了小心。”
“我要回家了,你找你的小心去吧。”
“但是我們回家的方向是同一個,對吧小心!”
“陳銘安,不許喊,好羞恥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