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慢慢度過，除了沒有愛情，一切似乎都照舊著。過完正月十五，節(jié)日的氛圍漸漸消散，大部分的人都找回了工作的狀態(tài)，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迅速的從人生之中掠過，無論再歡樂，再悲傷，一切情緒都來去如風(fēng)，所以好似變得更擅長遺忘。

白越姝花費(fèi)在工作上的時間明顯比從前增加了許多，也更為投入。有時候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滿意的道具，不惜翻遍大大小小的道具店任由腳跟磨破，也不惜徹夜翻找各個購物軟件看花眼睛，決計(jì)不肯以相似款替代，于是某一天，她終于發(fā)覺自己變得偏執(zhí)。

為什么呢？

白越姝將車停入停車位，不愿多想。

兩天前她接到了他的電話。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正在撤場，沒仔細(xì)看那串號碼就接了起來，卻傳來他的聲音。

“小姝，是我！”

小時候她很害怕的那個人，也是她最想親近的那個人。

那時候他還年輕，那時候他的笑容還算明朗，那時候，她對他仍存有依賴與期盼。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發(fā)生了太多足以將依賴與期盼消耗殆盡的事情。

只一秒，她掛斷了電話。

他想說什么呢？

白越姝不想知道，至少現(xiàn)在，她不想知道了。

可是走出電梯，他卻站在那里。

“小姝，我有話想說。”

白越姝沒有理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劉靜雯的聲音。“一家人！”

至死的那一刻，他們都不曾以一家人的方式聚在一起。

于是白越姝還是打開門，讓他進(jìn)來了。

也許是想起從前她那樣祈盼過，“一家人！”

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茶幾，她坐在一個單人沙發(fā)上，他坐在四人位沙發(fā)的盡頭。

“小姝，那天的事情，我想和你聊聊。”他的聲音里好似藏著委屈，有些沙啞。

白越姝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聲音放平：“你說。”

“那天，我們約好了到民政局見面，我在門口等了很久她都沒來，我以為她又反悔了，所以我就走了。”

他很直白的說起那天。

白越姝沒有做好準(zhǔn)備，但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質(zhì)問他。

“但是我走了沒多遠(yuǎn)，就看到一群人擠在一塊兒。我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是你媽媽。”他抬起頭望著她，微皺著眉頭好似在說，‘你冤枉我了’。

白越姝依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太好看，于是他著急的解釋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會發(fā)生那種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

白越姝落下兩行淚，無聲的滑過與劉靜雯七分相似的臉，他的聲音更加沙啞了，“我不是故意的，小姝，我也后悔啊！”

“所以你是說，她走的時候甚至連你都不在她身邊！······”白越姝的聲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心口悶得發(fā)緊，她想起那張灰敗的臉。

原來她連死亡也是孤獨(dú)無助的。

為什么要以這樣可憐凄慘的方式死去。

“小姝······”他想爭辯，可剛張口就見她抬高了手臂，那是示意他不要說話的意思。

“你······！”

白越姝說出這個字剩下的聲音無法發(fā)出了。

他看著地面。

一直靜默無言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將心中起伏的波濤稍稍平復(fù)，拭去臉上的淚痕，發(fā)問：“我只問這一次，你告訴我實(shí)話，如果你還有些許良心。”

她這話說的很重，于是他爭辯道：“我沒有對不起她！我一直也在勸她放下去過自己的生活。”

“是嗎，我上初中的時候，你帶著一個女人從我面前經(jīng)過回家之后我問你去了哪你說你在工作，你還記得嗎？”白越姝的語速很快，說完最后這句她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那表情格外令人感到壓力，“你敢說，那時候你沒有騙她沒有騙我？”

“我······不是的小姝，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白越姝打斷他，“那是什么呢！高二那年暑假，有一天你說要出差一周，我剛好和同學(xué)約著去爬山，你猜猜我爬上山頂?shù)臅r候看見了什么？那一次回來你告訴我告訴她說，出差好累下次這種活不能接了。你把我們當(dāng)什么！”她說完不再直視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些事情，原本早已被她埋藏塵封，可是這一次，最后這一次，她想知道一件事情，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你愛過她，愛了多久，你知道她愛你，知道多少。”她平靜的問了出來。

“我······”

白越姝打斷他，“你想好再告訴我，我只會問這一次。”

他沉默了，似乎真的在認(rèn)真的回想。

“我沒有，我心里，我心里一直都有她啊，我也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我，不然這么多年，我們早就斷了聯(lián)系，我們只是相處的方式有問題，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生活，而且小姝，不是我想糾纏她害她苦等，我把一切都坦白的告訴她了，但是你媽媽她說沒關(guān)系，她說不管怎么樣我們是一家人。小姝，我知道我有罪，但是，我真的向她坦白了的。”

白越姝安靜的聽著，她定定的深深的看著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人，久久的，白越姝只是沉默的看著他。

他的視線落在地板上，臉上的表情有傷痛有委屈也有無措。

這樣的懦弱愚昧無恥又可悲的男人，竟然教她等了一輩子，可即便到死的那一刻，她也沒能明白，他根本就不懂她倔強(qiáng)執(zhí)著的愛。

末了白越姝失望而平靜的說：“是我錯了，竟然期望你能看在她死了的份上說出我想聽到的答案。”

“你的話說完了吧。”白越姝的語氣變得冷冰冰的。

他抬頭看著她。

白越姝取出一支煙，她的心境忽然變得無比平靜，“只要活著一天，我就會給你一天的贍養(yǎng)費(fèi)，如果你病了，我也會給你錢讓你治病，因?yàn)檫@是我欠你的，但是你永遠(yuǎn)都不要期望有一天我能夠原諒你理解你。我會一直恨你，也請你不要再來見我，我和你最好永遠(yuǎn)不要再見面。”

她站起來，背對著他走到餐桌邊，“我媽的那套房子她很久以前就過戶給我了，如果你無處可去，可以去那里，鑰匙在小舅舅那，她的其他財產(chǎn)，現(xiàn)在也都在我這兒，如果你要，我可以給你。”

他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說出了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由，“不小姝，我不是為了這些，你弟弟，我是說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年紀(jì)大了，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能不能關(guān)照他一些。”

“不可能，你連想都不要想。”白越姝一直知道，有那么個人存在，但即便如此，他就愛那個女人嗎，不，他身邊的女人，依然不是她。

“他是無辜的越姝！”

“那么有罪的你就不應(yīng)該讓無辜的他降生在你們骯臟的關(guān)系里。”白越姝吐出一口煙霧，仍然背對著他，發(fā)出的聲音滿含嫌惡。

于是他終于放棄了，默然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白越姝沒有回頭，她靜靜的吐出煙霧模糊眼前的景象。

“對不起，小姝，你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真的很幸福。”他留下一句話，然后將門帶上了。

那是為了什么呢，明知道已經(jīng)擁有了幸福，卻還是親手毀掉了？

窗外霓虹閃爍，香煙也燃至盡頭。

白越姝腦海中紛繁的影像漸漸切換成流暢的線條，原來我和他一樣的怯懦啊，即便手握幸福，也寧可自私一點(diǎn)，不敢以愛去賭世事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