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十八。

今天是吳家堡入門三年，年齡十六歲以下弟子的大比之日。

今天是吳家堡吳家遠房族人，十三歲放牛娃吳崢的生日。

今天也是吳崢母親的祭日。

早晨出門之前，吳崢已經(jīng)燉好一鍋昨天捉來的野雞肉，以及小半鍋小米粥，足夠年邁的奶奶吃兩頓了。

來到家族的牛棚，牽著那頭大青牛走在前面，其余的三十多頭牛都乖乖跟在后面。

對于遠處供族中弟子練武的演武場上傳來的喧鬧聲，吳崢只當是沒有聽見，只顧低頭牽著大青牛走出堡子南門，沿著蜿蜒的南溪，朝南嶺走去。

今天之所以選擇在這里放牛，是因為今年的大比擂臺與三年前一樣，沒有設(shè)在堡子里，而是按照慣例設(shè)在了南嶺嶺頭與南溪之間一處寬闊的沙灘上。

擂臺是用樹干和木板搭建的，高高矗立在南溪邊。由于所有參加比賽的吳家子弟還沒有到場，所以更顯高大與突兀。

吳崢知道今天不可能再有人會關(guān)注自己，所以把大青牛拴到南溪上游，距離擂臺有一里多地的一處河道拐彎處，如此，其他三十多頭牛就不會四處亂跑。

估摸著時間，悄悄爬上南嶺，來到緊靠沙灘擂臺的嶺頭上幾棵高大的白楊樹下，選中其中一棵后，手腳并用之下，很快就鉆入了白楊樹繁茂的樹冠中，找到一個舒服的樹杈，愜意地靠在上面，等待著下面沙灘上的比武開始。

吳崢來的還是早了點。

此時遠遠看去，堡子里演武場上依然人頭攢動，而眼下沙灘上的擂臺旁邊，卻僅有幾個族中的服務(wù)人員，正忙活著在擂臺一側(cè)高出三尺的臺子上布置桌椅。之后，又在擂臺下面，擺放了兩排椅子。

三年前就看過一次族中弟子大比的吳崢當然知道，擂臺一側(cè)的平臺是留給族中長輩，也就是裁判的座位。同時也為附近前來觀禮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留下的位子。而擂臺下面的兩排座位，則是留給族中各支各門的長者坐的。

吳家子弟來到現(xiàn)場時，差不多已經(jīng)是辰時初刻。其他參加比試，以及前來觀戰(zhàn)的，老老少少有上千人，頓時南溪邊熱鬧了起來。

比賽開始之前，照例是族長吳友仁喋喋不休地宣讀比賽規(guī)則，以及前五名的獎勵清單。

因為與自己無關(guān)，所以吳崢也懶得去聽，只是在心里默默猜測，今年究竟是誰能拿第一名。

是吳凡，還是吳毅？

吳凡十五歲，吳毅十四歲，是被族人廣泛看好，能夠奪取冠軍的熱門人物。

還有一個與吳崢同歲的吳猛，雖然年齡在今年參加比試的弟子中最小，不過，聽人說好像也有爭冠的實力。

比賽正式開始之后，吳崢也睜大雙眼認真看了起來。

平時放牛的時候，趕上天氣晴好，吳崢也會選擇一處能夠看到演武場的地點，比如這里，比如堡子西邊的滾石山山腳那塊大石頭上，遠遠觀望一會族中弟子習武的場面。盡管不是很清晰，但大體能看到所習招式的大致輪廓。

雖然也有幾次，吳崢動了想習武的念頭，只是一聽說族中的規(guī)定，就只好作罷了。

第一，必須是吳家近支，五服之內(nèi)的族人弟子。

第二，必須每年支付族中十石谷子的學費。

這兩條吳崢都滿足不了。

由于吳凡、吳毅，包括吳猛都被選做了種子隊員，所以他們?nèi)说谋荣愂欠诺降诙啿砰_始的。而一上來就參與比試的弟子，大都武藝稀松，即便是吳崢看著都難以入眼，要不是想偷偷記下他們的一招一式，吳崢才不會看他們的比試呢。

直到下午申時初，作為種子選手的吳猛、吳凡、吳毅三人才得以出場，都是極為輕松的戰(zhàn)勝了對手。至此已經(jīng)決出前十名，第一天的比賽也就到此結(jié)束了。

第二天的比賽開始的要早得多，卯時中昨天決出的十人便捉對廝殺，直至分出勝負，勝利的五人再輪流比試，直至排出頭名至第五名的先后順序。

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年齡最小的吳猛奪得了今年的頭名。

而吳凡與吳毅，分別獲得了第二和第三。

第四名是十六歲的吳明志，第五名是位女孩子，十四歲的吳怡君。

大比的擂臺賽總共四天，吳崢知道，真正的好戲是從第三天開始的。這一天，獲得今年前三的弟子可以向族中任何弟子發(fā)起挑戰(zhàn)，即便是有人想要挑戰(zhàn)族長，也絕對沒有人會說三道四。

雖然自從第二天的比賽結(jié)束后，所有人就開始猜測吳猛三人會挑戰(zhàn)誰，猜來猜去，都覺得一定會有人挑戰(zhàn)上一屆冠軍，人送外號小霸王的吳剛，卻沒有一個人想到，三人竟然同時選擇了挑戰(zhàn)吳剛。

上午卯時剛過，已經(jīng)十八歲的吳剛，帶著一臉淡然的笑意站到了擂臺上。見吳猛與吳凡、吳毅三人在商量誰先來的時候，吳剛突然開口：

“你們?nèi)齻€一起上吧。”

俗話說士可殺而不可辱，何況是剛剛?cè)〉们叭瑓敲腿恍母邭馐⒌纳倌辏睦锶淌艿昧藚莿偟拿镆暎繜o需再商量，三人便一起走上了擂臺。

這也是符合族中挑戰(zhàn)規(guī)則的，所以沒有誰出面阻止他們。

接下來的一幕，不僅讓吳猛三人怒火中燒，就是觀戰(zhàn)的眾人都覺得吳剛過分了，竟然打算赤手空拳迎接三人的挑戰(zhàn)。

這無異于火上澆油，吳猛、吳凡、吳毅二話不說，就各自舞動手中兵器把小霸王吳剛圍在了核心。

吳猛使用的是一條齊眉短棍，吳凡則是一柄青釭劍，吳毅的兵器是一對護手鉤。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面對三小攻至面前的三件兵器，臉上沒有留露出絲毫懼意，身法騰挪之間，三人凌厲的攻勢甚至都沒能碰到吳剛的衣角。

當看到小霸王吳剛根本就沒有搶攻的意思，而一味地采取守勢，靈活的身影不斷穿梭于齊眉短棍、青釭劍、護手鉤之中，大有貓戲老鼠的味道，不由更加激怒了吳猛、吳凡與吳毅。

包括臺上臺下觀戰(zhàn)的眾人，即便是族長吳友仁都皺起了眉頭。

顯然吳剛的舉動也引起了吳友仁心中的不滿。

習武之人最大的忌諱是什么？

一是輕敵，二是心浮氣躁。

就連躲在楊樹樹冠中的吳崢都明白的道理，偏偏臺上的四人，一個仗著一身修為視天下同齡人如無物，更何況是小于自己的吳猛、吳凡與吳毅？而另外三人，則恰恰被吳剛的輕視激怒，早就忘記了平日練武時，族中武教頭吳春的諄諄教誨。

四人纏斗小半個時辰之后，小霸王吳剛似乎不想再繼續(xù)玩下去，為了顯示自己過人的武功，瞅準機會，一把抓住吳猛一招舉火燒山式由下而上的棍尖，猛然往懷中一帶的同時，左腳為軸，身體半轉(zhuǎn)，右小腿迅速彈向身體前傾的吳猛小腹。

嘴里大喊一聲：

“撒手！”

意圖非常明顯，只要奪過吳猛手中的齊眉短棍，并一腳把他踢出戰(zhàn)圈，就可以回身收拾剩下的吳凡和吳毅了。

算盤打得很好，只是沒有想到此時的吳猛早已被氣昏了頭腦，竟然拼著小腹上重重挨上一腳，愣是沒有松開手中的齊眉短棍。

兩人瞬間的僵持，尤其是吳猛出乎常理的行為，不由不讓小霸王吳剛一愣。這也正是吳猛拼著挨上一腳想要達到的目的。見此良機，吳凡與吳毅焉能白白錯過？

早就在心中恨透了吳剛的二人，青釭劍與護手鉤分左右一起向吳剛身上招呼過來。

吳凡的青釭劍直奔吳剛的右肋，而吳毅的護手鉤則對準了吳剛用以支撐身體的左腿膝蓋。

眼看慘劇就要發(fā)生，一直在皺眉觀戰(zhàn)的族長吳友仁，以及武教頭吳春同時怒喝一聲：

“住手！”

可是，場中的吳凡與吳毅哪里還能聽的進去？！

瞬間跳到擂臺上的吳春眼看已經(jīng)來不及出手制止吳凡與吳毅，不由調(diào)轉(zhuǎn)了目光，不想去看即將發(fā)生的慘劇。這場中的四人，不論哪一個都是武教頭吳春心中的最愛，也是吳家堡吳家家族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是家族未來的希望。

“哈哈，真是一出難得的骨肉相殘的好戲，好戲，好戲啊！”

就在一聲陰陽怪氣地話語傳來時，突然，吳春耳邊聽到接連兩聲脆響：叮！叮！

回頭之間，沒顧上去看突兀出現(xiàn)在擂臺上的那位灰衣人，目光瞬間就被吳凡與吳毅手中被擊落在地的青釭劍與護手鉤吸引過去。

抬腳走過去，撿起地上的三件兵器，看到上面清晰的，還留有細微石粉的白印，吳春的目光急忙朝四周望去。

不僅是吳春，所有觀戰(zhàn)的人都在尋找，究竟是誰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擊落了即將砍傷小霸王吳剛右肋，以及左腿膝蓋的三件兵器。

甚至那位突兀出現(xiàn)在擂臺上，剛才還陰陽怪氣想要看好戲的灰衣人，也驀然轉(zhuǎn)頭，朝擂臺背后，南嶺嶺頭處幾棵高大的白楊樹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