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親...為祭...為……”

“不要！阿...阿——”

沈觀嵐猛然從夢魘中驚醒，冷汗浸透了中衣。那個破碎的夢境如同附骨之疽，糾纏了她二十五年。

她望著帳頂怔忡出神，耳畔還回蕩著夢里模糊的呼喊。記憶中每次向阿爹追問夢境含義時，老人總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阿雀，更衣。”

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開口，話音未落，雕花木門已“吱呀”輕響。

身著月白襦裙的少女低眉順眼地跨進門檻，發間銀鈴隨動作輕晃，正是她貼身侍奉的婢女阿雀。

阿雀總能精準掐準她驚醒的時辰，此刻銅漏剛過四更，案頭已備好溫熱的醒神湯。

“今日主君比往常起得早了些。”阿雀輕手輕腳替她披上墨色大氅，指尖拂過沈觀嵐眼下的青黑時，眼底掠過一絲憂色，“等天大亮，阿雀便去請常大夫開些安神方子……”

“不必麻煩。”沈觀嵐反手按住她欲去掀簾的手，目光透過窗欞落在檐角殘雪上，“橫豎睡不著，不如早些去無相司。近日北疆烽火不斷，昨夜起卦時，蓍草竟斷了三根。”

阿雀的動作陡然頓住，手中的鎏金步搖“當啷”墜地。她想起半月前隨主君夜觀星象時，紫微垣旁確實浮著一團不詳的血光。撿起步搖時，少女指尖微微發顫，抬眼卻見沈觀嵐已披上玄色大氅，腰間玉佩隨動作輕晃，正是當年狄戎可汗親贈的狼首玉玨。

雪光映得廊下燈籠愈發昏黃，主仆二人踩著碎玉般的積雪前行時，阿雀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血色黃昏。當時她們剛從狄戎地界返程，十歲的沈觀嵐在亂葬崗救下遍體鱗傷的自己，小姑娘明明怕得發抖，卻仍把她護在身后，用染血的袖箭指著逼近的難民——就像此刻走在雪夜里的身影，脊背挺得筆直，腰間佩劍泛著冷冽的光。

無相司的朱漆大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沈觀嵐伸手拂去門環上的霜花，指腹觸到門扉內側新刻的咒文。她忽然想起阿爹臨終前塞給她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寫著“血祭之術，必遭反噬”八個斷筆字。

昨夜的夢境突然清晰起來，那個被黑霧籠罩的身影轉身時，露出的半張臉竟與鏡中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主君，您瞧這晨霧……”阿雀的低語被一聲清越的鐘鳴打斷。沈觀嵐抬頭望去，東方既白處，一只孤雁正掠過無相司飛檐，雁鳴凄厲如泣血。

她摸向袖中早已攥得溫熱的卦辭，展開時紙頁上的字跡赫然滲著水漬——“陰極必反，血光之災，需以至親之血破之”。

風卷著殘雪撲進領口，沈觀嵐忽然想起阿爹總說她生在極陰之日，命格里帶著煞。

此刻掌心的玉玨突然發燙，上面的狼首紋路竟滲出一絲血絲。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時，檐角銅鈴驟然齊鳴，驚起滿樹寒鴉。那些黑色的影子掠過天際，宛如當年狄戎祭壇上飄起的幡旗，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

深秋的夜風裹挾著刺骨寒意，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掠過觀象臺的飛檐斗拱。

青銅渾天儀矗立在夜色中，表面凝結的霜花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是歲月留下的神秘符號。

沈觀嵐身著司正官服，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手持《洛河圖》殘卷，目光緊鎖在星圖之上，神情凝重而專注。

“紫微右垣第七星偏移三刻，這……”沈觀嵐輕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與不安。

她的指尖微微發僵，不自覺地摩挲著書卷，仿佛想要從這古老的文字中找到一絲慰藉。

作為無相司--司正，她深知星象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可能預示著天下局勢的動蕩，而此次紫微星的異常偏移，絕非吉兆。

她的腦海中迅速閃過父親臨終前的叮囑，那些關于“熒惑守心”的禁忌記載，此刻如潮水般涌現在她的心頭。

秋分前夜的雨裹著砂礫，如無數細小的箭矢擊打著觀象臺斑駁的青銅渾天儀。

沈觀嵐握著粗布巾的手微微發白，十二歲少女眉眼冷峻，腕間家傳的星鏈隨著擦拭動作輕晃，十二顆瑪瑙珠泛著冷冽的光澤，在暮色中透著幾分疏離。

閣樓傳來的咳嗽聲讓她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指節無意識地收緊，卻仍是將沾著藥漬的帕子塞進父親袖中，語氣平淡：“太醫院新來的藥方，該喝了。“

沈翊海枯瘦的手猛地推開藥碗，瓷碗碎裂的聲響驚飛檐下棲息的夜梟。老人布滿血絲的眼死死盯著泛黃的羊皮卷，“熒惑守心“四個朱砂字被反復描摹，邊緣早已暈染成暗紅色：“去靖北王府傳信，就說沈某愿以全家性命擔保——榆林關今夜必須增兵！“他咳出的血滴落在星圖上，在燭火下宛如綻放的紅梅。

沈觀嵐彎腰拾起滾落的星圖，指尖拂過圖上被紅筆重重圈起的邊關要塞，語氣依然冷淡：“天象示警不過是占星官的職責所在，阿爹何必...“話未說完，窗外炸響驚雷，閃電如銀蛇般劈開夜幕，照亮觀象臺西北角坍塌的圍墻。斷裂的石柱上，暗紅符文在雨水中若隱若現，與阿爹書房暗格里《星隕閣密卷》上的符號如出一轍。

沈翊海劇烈喘息著，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女兒手腕：“三日前'天狼星陣'莫名被毀，石柱上的狼爪痕...是星隕閣的手筆！“老人咳得彎下腰，指縫間滲出的血順著星鏈滴落，在瑪瑙珠上凝成暗紅的痂，“他們要借'熒惑守心'的異象，挑起邊關戰亂！“

沈觀嵐回過神：阿雀，我需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你這次就不用跟著去了。”

阿雀想問為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就算問了，自家主君也不會給自己答案，阿雀回了好。

正午沈觀嵐就帶著一車人馬出發了，她這次出行是太子讓沈觀嵐到榆林關證實的'熒惑守心'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