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身后忽然傳來一聲低笑。顧康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遠(yuǎn)處,指間夾著支未點燃的雪茄,深色西裝襯得他肩背挺直。他的目光掠過陳念賜,最終落在景嘉身上,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弧度——那是只有他們倆才懂的默契。景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慌忙移開視線,耳尖卻悄悄泛了紅。
李寧寧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指甲暗暗掐進(jìn)掌心。她端起侍者托盤里的香檳,裊裊婷婷地走向陳念賜。
“陳少爺,我是李寧寧,景小姐的堂妹?!?/p>
她刻意挺了挺胸,想吸引更多注意,卻沒發(fā)現(xiàn)陳念賜的目光始終黏在景嘉身上。
晚宴進(jìn)行到一半,陳重正要舉杯致辭,暖房角落忽然閃過一道寒光?;魟P夏混在侍者里,指尖扣著扳機(jī),瞄準(zhǔn)鏡里牢牢鎖著陳重的眉心。
“砰!”
槍聲悶得像被棉花捂住,子彈破空而來的瞬間,所有人都僵住了。陳念賜反應(yīng)最快,幾乎是本能地想撲過去擋在父親身前,可手腕卻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是景嘉。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硬生生將他往旁邊推了半尺,自己卻順著慣性往前踉蹌了一步。
子彈擦過陳重的臂彎,狠狠釘進(jìn)景嘉的肩胛。
“景嘉!”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顧康幾乎是瞬間沖了過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指尖觸到她肩頭滲出的溫?zé)嵫簳r,眼神驟然冷得像冰。陳念賜愣在原地,看著景嘉蒼白的臉,眼眶唰地紅了,方才的少年意氣全變成了無措。
“對不起……是我該擋的……”
景嘉疼得喘不過氣,卻還是扯了扯嘴角,看向顧康緊繃的下頜線。
“我沒事……”
話音未落,意識已開始模糊。她好像瞥見角落里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那身形像極了霍凱夏,只是他的背影里,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康抱著她往外走,皮鞋踩過地上的碎玻璃,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低頭看懷中人緊閉的眼,聲音啞得厲害:“景嘉,撐住?!?/p>
暖房里亂作一團(tuán),陳重捂著流血的手臂怒吼,陳念賜蹲在地上撿起景嘉掉落的發(fā)夾,指腹反復(fù)摩挲著上面的珍珠。而那枚染了血的發(fā)夾,在搖曳的燈光下,像一滴沒來得及落下的眼淚。
霍凱夏沖出督軍府側(cè)門時,晚風(fēng)正卷著槐樹葉沙沙作響。巷口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燈滅著,像頭蟄伏的野獸。后座車窗降下,露出張刀疤臉,手下見了他,忙推開車門。
“老大,上車!”
他彎腰坐進(jìn)去,軍靴上沾的草屑蹭在腳墊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剛坐穩(wěn),手下就遞來塊干凈帕子。
“成了?”
霍凱夏沒接,只盯著自己的掌心。方才扣動扳機(jī)的指節(jié)還在泛白,可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卻是景嘉被擊中時驟然煞白的臉。那抹血色從她肩胛洇開,像極了她掉的那朵紅絨花——他偷偷撿了,藏在貼身的口袋里。
“老大?”
手下見他走神,又喚了一聲。
霍凱夏猛地回神,眼底翻涌的情緒瞬間被壓下去,只剩一片陰鷙。他從懷里摸出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是枚小巧的銀質(zhì)書簽,上面刻著朵半開的玉蘭花——那是他前幾日特意讓人打的,想著找機(jī)會送給她。
可現(xiàn)在,她為了別人擋了槍。
“開車。”
他把盒子攥緊,指骨泛白,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車啟動時,他回頭望了眼督軍府的方向,暖房的燈光依舊亮著,只是那片光亮里,再也沒有他能靠近的位置了。
“她不能有事?!?/p>
他忽然低聲說,聲音里帶著種近乎偏執(zhí)的狠勁。
“誰敢讓她有事,我拆了他的骨頭?!?/p>
手下沒敢接話。他知道老大對那位景小姐的心思,不是尋常的喜歡,是攥在掌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卻又偏偏見不得她對別人笑——那是種病,得景嘉的目光才能治,可景嘉的目光,從來不在他身上。
轎車悄無聲息地匯入夜色,后視鏡里,督軍府的燈火越來越遠(yuǎn),霍凱夏的指尖在書簽上反復(fù)摩挲,直到那冰涼的金屬也染上了他掌心的溫度。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漫在走廊里,景嘉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宣紙。肩胛的傷口剛處理過,麻藥勁兒退了,鈍痛一陣陣往骨頭縫里鉆。
景柏山站在床邊,眉頭擰成個疙瘩,看了眼腕表。
“你好好歇著,爹還有軍務(wù)要處理?!?/p>
李舒在一旁假惺惺地抹著眼角。
“可憐見的,遭這么大罪,回頭讓廚房給你燉點鴿子湯補(bǔ)補(bǔ)?!?/p>
李寧寧沒說話,只瞥了眼景嘉纏滿紗布的肩膀,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快意,又立刻換上擔(dān)憂的神情。
“姐姐好好養(yǎng)傷,晚宴的事就別想了?!?/p>
三人走后,病房里瞬間靜了下來。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斜照進(jìn)來,在被子上投下一道細(xì)長的光影。景嘉剛要閉眼,門被輕輕推開。
顧康走進(jìn)來,手里提著個食盒。他放輕腳步走到床邊,打開盒子,里面是保溫著的清粥。
“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只能吃點清淡的。”
景嘉看著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喉嚨有點發(fā)緊。
“你……”
話沒說完,又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魟P夏手里拿著束白玫瑰,笑容溫和得與平日無異。
“聽說你受傷了,來看看?!?/p>
他將花插進(jìn)床頭柜的花瓶里,動作自然得像只是來探望朋友。
“感覺怎么樣?”
景嘉愣了愣。她明明瞥見開槍的人像他,可此刻他眼里的關(guān)切坦蕩,倒讓她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好多了?!?/p>
她輕聲說。
顧康舀了勺粥遞到她嘴邊,目光卻在霍凱夏身上頓了頓。他沒說什么,只是喂粥的動作更輕柔了些。霍凱夏坐在沙發(fā)上,拿起桌上的蘋果削著,果皮連成一長條不斷開,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可景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魟P夏削蘋果的指尖在微微發(fā)顫,而顧康握著勺子的手,指節(jié)也泛著白。病房里的空氣像被無形的線繃緊了,三人各懷心思,卻都默契地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仿佛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從未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