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長命什么都沒來得及問,只能跟著穆辛一起追出去。
西市晚間的商鋪剛剛開張營業,街道上全是夜游的行人,小刀看著瘦弱不堪的,沒想到跑起路來能這么快。
炭火炙子騰起的煙霧里,只看見他單薄的身影穿梭了幾下,便隱沒在人群中不見蹤影。
兩人追了一整條街,一無所獲。
司長命喘著氣,撩了撩剛剛跑亂的衣擺,沖著旁邊一副氣定神閑模樣的穆辛問:“人呢?”
穆辛抬手輕輕撫了下腰間的金香囊,說:“很顯然,跑了。”
司長命蹙了下眉:“你方才說,他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穆辛話還沒說完,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前方不知道誰的攤位被人撞翻,攤主的胡語夾雜著漢語一通呵斥。
人群霎時騷亂起來,緊接著后面跟著好幾人一邊沖過來一邊大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都是一群穿著講究的公子小姐,可此時因為跑得慌亂,發釵發冠腰包掉了一地也無暇顧及。
司長命隨手抓著一個有些面熟的:“發生什么了?”
那人像剛被惡犬追了三條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神里都是驚懼:“紅袖、招……砍人!彎……彎刀!!”
他話都說不利索了,只抖著手指著前面駭道:“快、跑,司公子……快跑啊!”
司長命放開了他,他立馬提著衣擺,跟脫韁的馬一樣搖搖晃晃地沖出去了。
司長命下意識回頭去看穆辛。
對方神色一凝,看著前方紅袖招的方向,輕聲道:“看來得去處理一下了。”
他說完,足尖輕點,身姿輕盈,以十分優雅的姿態跳上了旁邊的房頂。
等站定,他還笑著回頭看了司長命一眼:“司公子最好不要跟上來哦。”
那雙琥珀般的眸子映射著路邊的燈火,宛如兩顆發光的琉璃珠子,莫名叫人聯想起現在京城貴人們愛養的波斯貓。
司長命多看了兩眼。
下一秒只見他腰間的金色香囊幽幽一閃,石榴紅的衣角翻飛在月色中。
司長命挑眉:“這種熱鬧,你讓本公子不跟就不跟?況且好不容易找到你,怎么可能再讓你跑了。”
他也提氣躍身,跟著穆辛一起跳上了屋頂。
幸好他平時還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雖然算不上多厲害,但是自保一下,用用輕功還是不在話下的。
兩人一前一后到了紅袖招。
此時整個酒樓里早已經亂作一團,桌椅板凳亂七八糟得飛了一地,上面全是被刀砍出的痕跡,有些已經裂成了兩半,頂上的五彩琉璃燈砸在地上,碎碴子濺的到處都是。
一團團黑色的煙霧在空中到處亂躥。
能跑的食客已經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受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其余還想往外跑的,只要撞上煙霧就會被彈飛出去。
掌柜的一邊抱頭鼠竄,一邊發了瘋似的喊:“快、快去叫金吾衛啊!!”
而正在追他的,竟是剛剛在臺上跳舞的那個胡姬!
一把西域彎刀在她手里發著寒光,刀刃帶起呼呼的風聲,幾乎是見人就砍。
司長命知道這胡姬是紅袖招里這兩天新來的,羯鼓舞跳的讓人叫好連連,于是掌柜的這幾天便都讓她駐臺演出。
可是此時,她已經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沒有任何生氣的臉上,是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看不見眼白,只有縷縷黑氣從里面冒出。
那黑氣不止在她的眼睛里,更是環繞在她周身。
屋里的這一股股的黑霧,就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
“這是……”司長命急忙剎住腳,在穆辛身側堪堪停下。
穆辛只側目瞥了他一眼,道:“司公子可得護好自己,在下要是一會兒顧不上你,就只能自己先逃命了。”
言罷他解下了腰間的香囊,輕輕念了一句口訣,指尖忽然燃起一道藍色的光點,仿佛是一團火焰。
他雙指朝香囊一指,藍色的光點便從他指尖躍進了香囊里,然后裊裊清香從里面散開。
那些香氣竟是變成了金色的絲線,從香囊中四散開來,如同發著光的游魚,穿梭在空中,只要纏住那些黑霧,黑霧便會立馬消散。
司長命正看得出神,那胡姬卻是突然感覺到了什么,放棄了繼續追殺掌柜的,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的方向。
穆辛沉聲道:“她要過來了!”
話音剛落,胡姬已經沖到了他們面前。
穆辛腳尖點地,輕輕后仰,整個身體絲滑地往后退開。
胡姬撲了個空,轉身就把目標換成了司長命。
司長命剛想跑,忽然一縷黑煙略過他的鼻尖,緊接著天旋地轉,他像被吸進了一個無底洞里。
暈乎了半天站穩腳步,只看見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歌舞坊內。
里面裝修精致華貴,胡琴琵琶伴著羯鼓聲聲,臺上飛天樂舞,滿堂喝彩,下面坐著的人都身穿官服戴官帽,看起來還都品階不低,可卻全都是前朝的款式。
在舞臺的最中間,正是紅袖招的那名胡姬,她腰上纏著羯鼓,敲著和今日一樣的鼓點。
這會兒司長命才看清她的本來面目,依舊是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甚至比現在還要年輕美艷,全然不像剛才那副可怖的樣子。
司長命站在原地,被臺上的舞步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正想走近一點看,陡然間鼓聲忽然變得雜亂,只是眨眼的瞬間,臺上胡姬的手中忽然幻化出了一把彎刀,刀鋒已貼近自己的面前。
“司長命!那是幻術,快醒醒!!”
穆辛的聲音闖入耳中,司長命拉回神智,猛然睜眼。
胡姬沒有瞳孔的雙眼放大在眼前,手中閃著寒芒的彎刀已經插入他的心口,穿胸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