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辛進來告訴司長命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才剛剛睡醒,聞言立馬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怎么回事?”
穆辛道:“他一大早去山上采菌子,從山崖上掉下去摔死了。”
司長命:“是意外?”
“目前看來,就是意外,這會兒尸體剛拖回來,是隔壁阿榮去山上砍柴發(fā)現的。”
司長命起身快速把衣服穿好:“尸體在哪兒?”
穆辛順手給他把一杯漱口的茶遞過去:“還在院子里放著,他兒子和兒媳守著呢。”
司長命沒再多問,趕忙去了院子里查看情況。
院里簡單的用黑布搭了個棚子,村里不少人都已經來了,全都眼淚汪汪的圍著老村長的尸體哭。
司長命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不好意思,能讓我看看老村長嗎?”
村長的兒子姚慶擦了擦眼淚讓過身,沒阻止:“你看吧。”
司長命蹲下去,掀開白布,粗略檢查了一遍。
老村長身上骨頭多處斷裂,腹部有非常明顯的大塊淤血,應當是內臟在撞擊下破裂,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人為造成的傷痕,確實是從高處墜落下來摔死的。
司長命站起身,沖著剛剛走過來的穆辛點了點頭;“是墜崖。”
穆辛挑眉道:“沒想到,你還懂驗尸?”
司長命撣了撣手,道:“以前閑的無聊,跟一個仵作朋友學過一點,只會一點基礎的,老村長的這個特征比較明顯,所以很容易判斷。”
“哦~”穆辛拖了個長長的音,唇角微彎:“司公子真是博學多才。”
司長命抱拳道:“不不不,還是穆老板你更加神通廣大。”
“你們倆假模假樣的肉不肉麻啊?”沒好氣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
穆辛和司長命停止了商業(yè)互吹,看見伊嵐和朱律都過來了,盯著老村長的尸體,眼神有些唏噓。
伊嵐“咦”了一聲:“他不已經是鬼了嗎?還能再死一遍啊?”
穆辛道:“在這個幻境里,他是人。”
伊嵐搖搖頭說:“搞不懂這些鬼。”
沒一會兒,老村長家里人聚集的越來越多,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可見老村長平時在村里還是挺有威望的。
昨天在村口看見的那幾個孩子也都來了,司長命一眼就看見了不留。
他伸手戳了一下穆辛的胳膊,示意他看門口。
不留頭發(fā)也沒扎,衣服穿得亂七八糟,看得出來出門特別的急。
他還沒跨進院門眼淚就洶涌地滾了下來,奔到村長的尸體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村長爺、爺……你怎么了?你昨天還、還喊我回家吃飯呢,你快醒醒……”
跟他一起進來的幾個小孩也都跟著掉眼淚,不留哭得越來越大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悲慟的情緒讓司長命也有些動容。
姚慶走過來抱住不留,安慰地撫摸著他的后腦勺,低聲哄道:“不留乖,村長爺爺最喜歡你了,他只是去別的地方了,我們不哭了,再哭爺爺也不高興了,就不給你炒栗子吃了。”
不留聽到這,努力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情緒,擦了擦鼻子說:“好、好我不哭了,不哭了,爺爺明天……還、還給我炒栗子吃。”
姚慶緊緊抱著他,把頭擱在他頭頂上無聲地流淚。
朱律在旁邊嘆了口氣說:“我都有點想哭了。”
站在他們身前的一位大嬸聞言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唉,你們不知道,不留這孩子,跟村長的感情特別深。”
“他之前有個瘋病的娘,成天喊著要殺他,村長動不動就上他家去教育他娘,可是你說一個瘋子,你講再多道理也沒用啊。”
“村里人心疼不留,都把他當成自家孩子關心,讓他只要一被他娘打就跑,隨便跑去哪家,都有人護著他,村長對他最好,不留愛吃炒栗子,村長就經常給他送,他娘發(fā)病嚴重的時候,還讓他在家里住。”
大嬸說著眼淚涌出眼眶:“不留是真把村長當自己親爺爺的,還說長大了要養(yǎng)他呢,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她說得和秦芳之前跟他們講的基本上差不多,不留對村里人的感情是真的非常深刻,所以后來才會受不了打擊。
穆辛聽到這,問了句:“您認識秦芳嗎?”
“你說阿芳啊?當然認識了!”大嬸說,“她是不留的后娘,也是多虧了她,不留現在才有好日子過。”
看樣子,他們來的這個時間段,秦芳已經嫁給了不留的父親了。
原本穆辛還想再問一點詳細的信息,卻忽然聽見朱律震驚地喊了一聲:“王爺?!”
幾人趕忙抬頭,看見蕭衍神色有些焦急地從大門口跑進來。
蕭衍見到他們更加震驚:“朱律?!司長命?!!”
“蕭兄?!”
“您怎么在這?!”
“你們怎么在這兒?!”
三人幾乎異口同聲。
蕭衍沖到他們面前,臉上是掩飾不住地激動,一個大男人似乎要哭出來的樣子。
那大嬸看他們的反應,忍不住道:“你們認識啊?”
她指著蕭衍道:“這位公子也是前兩天來我們村子里借宿的,這真是太巧了。”
“是啊,”蕭衍的呼吸久久不能平靜,眼神牢牢地扎在司長命和朱律身上,“真是太巧了。”
雙方現在都十分疑惑,蕭衍湊近司長命,說:“我們找個地方說。”
幾人繞到了村長家屋子的后面,蕭衍一停下腳步,就猛地撲上去抱住了司長命,喜極而泣道:“長命,你不知道在這里看見你們,對我來說是多大的驚喜!我以為我得在這兒被困一輩子了!”
司長命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肩:“我也很驚喜在這遇見你,我們來之前,還去了一趟王府,見到了昏迷的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辛在旁邊盯著蕭衍悠悠道:“很顯然,王爺應該已經在這里面呆了很久了吧?”
蕭衍終于松開了司長命,平復下心緒,道:“我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了,畢竟,這里面的時間都是混亂的,我只知道,這是第十次輪回了。”
眾人聽見這詞都皺了皺眉。
司長命:“什么輪回?”
蕭衍神色凝重道:“村長的死,只是開始,接下來村子里的每個人都會按照順序死去,直到整個村的人全部都死光,然后……”
他抹了把臉,語氣里帶著說不出的無奈和疲憊:“一切就會重新開始,相同事情會再發(fā)生一遍,然后就這么無限循環(huán)下去,我嘗試了很多種方法都沒辦法阻止。”
司長命聽得出來,他一直被困在這個幻境里經歷重復的事,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折磨,也只能扶上他的肩,輕輕捏了一下,算作安慰。
他把目光轉向穆辛:“穆辛,你有什么頭緒嗎?”
穆辛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道:“按照蕭王爺的說法看來,他應該是因為在外面的生機未斷,所以才會一直在這個幻境里循環(huán)。”
“如果不是桃屋救了他,他應該在第一次整個村莊的人都死了之后,也跟著一起死去。”
蕭衍:“桃屋是什么?”
朱律解釋道:“就是王爺你養(yǎng)的那只愛吃糖葫蘆的兔子,穆老板說那其實是個樹精,就是它留住了你的一絲命脈。”
蕭衍驚訝道:“居然是這樣,我就是看它受傷了可憐就撿回去養(yǎng)了,沒想到竟因為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看來平時積德行善還是有好處的。”
他說著又疑惑道:“不過你們是怎么也會進到這里來的?”
朱律心累道:“還不是為了救王爺你,桃屋給出了東邊的線索,所以我們就來姚家村調查火災的事,然后就被送到這個幻境里來了。”
蕭衍有些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連累你們涉險了。”
“你知道還不趕緊把你在這里經歷的細節(jié)都給我們好好講講,我們好想辦法出去啊!”伊嵐在一旁不耐煩了。
朱律連忙喝止她:“休得對王爺無禮!”
“沒事沒事,”蕭衍攔住他,“在這里就不要講那么多規(guī)矩了,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蕭衍經歷第一次輪回的時候,見到村民們接二連三發(fā)生意外,他便懷疑不正常,可是每次他看見案發(fā)現場,包括那些死去的尸體,都沒有發(fā)現任何可疑之處,總之不像是人為的。
可是他又調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發(fā)現自己走不出這個村莊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他應該是被困在了一個特殊的地方。
既然這地方不尋常,那么兇手是無形的也是很有可能的,他根本預料不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只能被動地等,然后就是看著那些村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直到村上的最后一家人消失,他發(fā)現村莊也跟著一起消失了,他以為自己終于能出去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就這么倒了下去。
等再醒來,就發(fā)現自己回到了剛來村莊的時候,還是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對話,然后熟悉的死亡事件。
“我之前了解過一點關于姚家村的事情,但是知道的不多,但根據我一段時間的觀察,這個村子里,有一個大家都十分重視的孩子,叫做不留。”
蕭衍沉聲說:“在后面的幾次循環(huán)里,我都重點關注了這個孩子,所以,我推測,現在的這個村莊,應當是他的執(zhí)念,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
穆辛在聽蕭衍陳述這些的時候,一直沉默著沒發(fā)聲,此時聽見他似是在向自己的提問,才抬眸望向他:“或許是吧,那王爺是怎么嘗試出去的呢?”
蕭衍道:“我猜測到這個之后,就感覺,他或許是因為失去了村里人太過痛苦,所以才會陷在這樣的幻境里,如果我能救下那些村民,不讓他們死,也許就能夠化解他的執(zhí)念。”
所以之后蕭衍一直在嘗試阻止那些意外的發(fā)生,因為已經經歷了三四次循環(huán),所以他已經清楚的知道每個人死亡的順序和方式。
所以他就想趕在意外發(fā)生之前,救下那些村民。
可是無論他用什么辦法,阻止了第一次,就還會發(fā)生第二次第三次,他也不可能每天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地跟在每一個人身后。
“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找到突破口了,還好今天見到了你們,不然我真的要崩潰了。”蕭衍一臉沮喪地說。
司長命琢磨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說,不留的執(zhí)念,是因為接受不了村里人死去,那為什么蕭兄你又無論如何都救不下那些人呢?”
蕭衍攤手:“我也很納悶,可能,是我沒用對方法?還是說,破解這個幻境的方式,并不是救人?”
幾人此時都把目光投向了穆辛。
穆辛手里繞著香囊的繩子晃悠,剛想開口,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嗩吶鑼鼓的聲音,應該是姚慶請的送葬隊伍到了。
穆辛神色平靜地瞥了一眼前面,說:“我們等下一個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