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舟望著素絹上的朱砂梅花,布滿歲月痕跡的手微微收緊。
“臣領命。“
林淵舟起身行禮,目光堅定,接著道:“臣回府立刻便修書一封,讓玉紅即刻啟程。“
“好。”
林淵舟告別太子,再次走出宣政殿議事廳,一路從側門出了太子府。
月光灑在大地每個角落。
江滇城鎮南王府。
夜,漸漸深了,云層在天際翻涌。
子時的雨絲細密如愁,斜斜掠過凌柔閣琉璃瓦時簌簌有聲。
檐角風鈴懸著潮濕的夜色,搖晃間,雨幕被攪碎成萬千星子。
細雨將天地連成一線,散落在鎮南王府每個角落。
雨落在書房門口的青石板路上,將青石板路洗刷的干凈整潔。
兩排金桂樹在細雨中隨風搖擺,散發淡淡的香氣。
風裹挾著細雨掠過鎮南王府書房窗欞,燭火在夏津達指尖輕輕搖曳,映得他眼角的細紋都鍍上一層暖金。
趙鵬倚著圈椅,修長手指摩挲著青玉茶盞,狹長眼眸半闔,倒映著案頭跳躍的燭影。
“王爺此番執意維護王妃,怕是要攪亂一些布局。“夏津達坐在方桌另一端的圈椅上忽然開口,聲線低沉帶著幾分沙啞。
他喝口茶,將青玉茶盞擱在方桌上,玉底與木質桌面相觸,發出輕響。
“夏兄可是忘了,王爺的婚約是陛下親賜,而且王妃娘家勢力又如此龐大,如果一擊不中,麻煩的還是王爺。“趙鵬修長的手指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端起青玉茶盞輕抿,溫熱的茶水入喉,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
夏津達凝視著案幾棋盤上像是已經有勝負的棋局,卻又重新擺放了一遍似的,變成尚未下完的棋局,黑子白子犬牙交錯,恰似這朝堂局勢。
“王妃從面上看就是一個柔弱女子,王爺又是性格強硬之人,某些方面倒也般配。“他從圈椅上站起,走到案前站定,目光看著棋局,拈起一枚黑子,卻遲遲未落。
趙鵬輕笑一聲,也起身走到棋盤前,雪白的衣袂拂過燭火,在墻上投下一道虛影。
“夏兄不知,王爺最近對王妃似乎動了真情。“他執起一枚白子,精準地落在棋盤中央,道。
“哦?此話怎樣講?“夏津達抬眸看他,手指在棋盤角落落下黑子,道。
“王爺說是做戲,可他連應詩妍都趕出府,應詩妍還有傷在身。“趙鵬又將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中央,道。
夏津達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情之一字,最是誤人。“他不禁輕嘆,找準空擋落下一枚黑子,道。
“對了,去春城的事情,王爺打算讓夏兄你和他一同去。”
“恩。”
話音落下,兩人有了短暫的安靜。
隨著棋局的推進,兩人談論聲再起,一邊下棋,一邊談論著前線的布局、朝堂的局勢,以及未來可能面臨的危機。
夏津達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極為謹慎,如同在戰場上排兵布陣。
趙鵬則不緊不慢,見招拆招,溫潤的面容上始終帶著從容的笑意。
茶香、棋韻、軍機,在這小小的書房中交織。
雨勢漸大,燭火搖曳,兩人卻渾然不覺,沉浸在棋局與交談之中。
從糧草調配到兵種相克,從敵方可能的陰謀到己方的應對之策,話題不斷變換,卻始終圍繞著王爺的大業。
棋局始終不相伯仲。
夏津達望著棋盤,黑子白子已然成勢,但勝負難分。
他回到圈椅前坐下,端起青玉茶盞一飲而盡,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整夜的疲憊。
趙鵬也坐回圈椅,喝口茶。
窗外雨勢漸急,暗沉沉的天幕似被重錘捶打,雨滴砸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悶響。
寅時,雨絲忽轉輕柔,如素手抽繭剝絲。
云靄間滲出幾縷灰藍,像宣紙上洇開的淡墨。
卯時,雨霽初晴。
魚肚白漫過雕花窗欞時,雨絲已凝成鎮南王府書房檐角最后一滴清響。
青石板洇著深淺不一的墨痕,像宣紙上未干的工筆。
雕花木門緊閉著,水珠順著花紋流下,在門檻處匯成細小溪流。
金桂枝葉垂著碎鉆般的雨珠,晨風掠過,簌簌抖落一地微光。
整個鎮南王府都浸在欲醒未醒的溫柔里,只等第一縷朝陽照開滿庭氤氳。
書房里,趙鵬望著窗外漸白的天際,道:“夏兄,一會兒你就見到王爺了。“
夏津達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案上棋盤旁邊,那些堆積的軍情奏折,他肯定會分給你批閱的。“趙鵬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道。
夏津達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也對他微笑,道:“你不也一樣。“
趙鵬放下青玉茶盞,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天還蒙著層青灰,道:“新的一天開始了,林浩銳,這棋我們慢慢下。”
青灰色的天空照在整個王府上方。
凌柔閣琉璃瓦泛著亮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雨水澆灌的生機勃勃。
凌柔閣內的銅漏滴滴答答走著,蘇雨墨輕手輕腳披衣起身,余光瞥見云錦軟榻上蜷縮的身影,指尖懸在月白幔帳外遲遲未落。
林小柔轉了個身,繡著并蒂蓮的月白寢衣滑落肩頭,露出半截瑩潤的玉頸。
蘇雨墨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冷不丁對上一雙霧蒙蒙的臥蠶美眸。
“王爺又要去忙政事了?“林小柔聲音還帶著未醒的嬌憨,纖纖素手拽住他的袖口,問。
蘇雨墨只覺腕間一暖,昨夜想好的說詞全化作繞指柔。
“前些日子派去前線的暗衛傳回消息,軍師夏津達今就會回府,本該陪王妃用晚膳,可是...“蘇雨墨指節布滿薄繭的手指摩挲著她腕間的銀鐲,直言道。
林小柔撐起身子,青絲如瀑垂落,發間龍腦香混著晨露氣息撲面而來:“當然政事要緊,臣妾怎會不懂?王爺無需為難。“她笑著要抽回手,卻被蘇雨墨握得更緊。
蘇雨墨將她摟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發頂,道:“等我有空,再陪王妃到惠濟寺院上香。”
卯時五刻,凌柔閣外傳來更夫打更聲。
蘇雨墨緊抱她一下,然后放開,起身穿戴好衣物,離開睡房。
蘇雨墨離開睡房,睡房變成林小柔一個人,她又躺好在云錦軟榻上,接著睡覺。
蘇雨墨走出凌柔閣,王彬已等候多時,兩人一起前往書房。
王彬一路護送蘇雨墨到了書房,才自行離開。
卯時剛過,熹微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