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霖在第三根肋骨抽痛時意識到,這單委托有問題。
他低頭瞥了眼西裝內側的口袋,那里藏著的便攜式記憶解碼器正發出陣陣蜂鳴——頻率三長一短,是最高級別的數據污染警告。
面前的人造仿真皮革座椅上,委托人陳先生還在喋喋不休:“昨晚洗澡的時候忽然想不起來女兒的眼睛顏色了,你說說這正常嗎?我可是買了鉑金級記憶加固套餐的!......”
玻璃幕墻外的霓虹燈光滲進來,在陸離左手指關節鍍上一層幽藍。他悄無聲息地將解碼器調至反窺模式,虹膜顯示器上立即投現出血色診斷書投影:
【記憶閉環MCS-7421】
斷裂點:第49層(父女野餐景)
污染類型:人工嫁接
嫁接源編號:M?bius-07
這個編號讓陸霖喉頭發緊。他下意識攥緊右手,掌心那個燙傷般的烙印又開始灼燒
——自三年前在記憶編碼局蘇醒,同樣的數字烙印就刻在了他皮膚深處:M?bius-07
“陸先生?”陳先生肥胖的手指在眼前晃動,領口露出半截黑色頸環。
那是記憶凈化委員會發放的“純潔者”標識頸環,據說能過濾百分之九十的非法記憶片段。
“您的女兒虹膜是琥珀色。”陸霖忽然說道。解碼器捕捉到對方太陽穴植入體閃過的一道紫光,那是謊言被戳穿時的應激反應。
根據剛才查找的信息,陳太太去年就因販賣記憶罪被流放,眼前這個女兒的影像,應該是從某個M?bius系列閉環里偷來的。
陸霖慢慢將神經探針刺入陳先生的后頸,窗外的全息廣告剛好播放到記憶管理局的宣傳語:“您的人生,我們閉環守護。”
探針在腦脊液中游走,一份份記憶信息被提取出來,第四十九層記憶薄膜比預想的埋藏的更深,他不得不調用三級權限密碼,卻在突破的瞬間看到了一張絕不該出現的臉——
黑市記憶販子沈昭。
她站在野餐毯的另一端,紅裙像團燒著的火,指尖捏著半塊藍莓蛋糕。
那是陸霖在通緝令上見過的危險笑容,但此刻她嘴唇翕動的口型分明在說:
“小心后腦勺。”
劇痛就在這時炸開。不是來自陳先生忽然抽搐的軀體,而是陸霖自己顱骨深處爆發的尖銳刺痛。
他踉蹌著撞翻茶幾,威士忌酒液潑在記憶投影上,沈昭的面孔頓時被琥珀色酒漬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陳先生開始口吐白沫,喉嚨里擠出機械合成的女聲:“閉環不可逆,逆者必......”
陸霖用解碼器抵住他喉結強制關機,卻在對方瞳孔收縮的剎那看到了背后的反影——
自己背后站著個戴鳥嘴面具的人,手中的記憶消除槍已轉換為徹底模式抵住他的后腦勺。
玻璃爆裂聲與槍聲同時響起。
陸霖翻滾到沙發背后,回頭看時發現鳥嘴人的面具正中央插著把餐刀,刀柄刻著蜂巢黑市的六邊形標志。
窗外飄來淡淡的茉莉花香,混著硝煙味鉆進鼻腔,讓他想起了每個噩夢里那座玻璃迷宮的腐銹氣息。
“糾錯師都像你這么遲鈍?”沈昭的聲音從吊燈上方傳出。
她倒掛在水晶棱柱間,紅裙擺垂落在燈邊,左眼虹膜流轉著詭異的青銅色。
“拜托,還不快謝謝我,再晚半秒,你的腦漿就要和這位先生的記憶一起洗地板了。”
陸霖握緊解碼器改裝成的電擊器:“通緝犯沈昭,你出現在三級保護公民住宅......”
“保護?看看他的后頸。”沈昭輕盈落地,抬腳將鳥嘴人的面具踢開,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克隆體機器特征——沒有耳廓,只有兩處數據接口。
“記憶凈化委員會圈養的鬣狗,專門獵殺閉環漏洞。順便一說,你剛才突破的第四十九層里藏著對我的特殊通緝令,權限等級:抹殺無論。”
“等一下,”她忽然拽過陸霖右手,指尖劃過那個發燙的烙印:“M?bius-07?難怪他們要滅口。”
沒等陸霖掙脫,某種冰冷的金屬物就抵上了他的手腕,“別動,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左眼的虹膜顯示器突然射出全息投影。
陸霖看到自己站在手術臺前,白大褂沾滿血,正往某個少女的太陽穴插入記憶導管,
那名少女膚色入白瓷般,毫無血色的唇此時也被襯得些許鮮艷,少女靜靜的躺在那里,但那張漂亮的有辨識度的臉告訴陸霖,這正是沈昭。
畫面中的“自己”轉過了頭,
面無表情的對鏡頭說:“如果看到這段記憶,那么說明你已經失敗七次了。”
冷汗滲透了襯衫,等陸霖反應過來時,沈昭已經退到了窗邊。
“知道為什么你的記憶糾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嗎?大糾錯師,”
她揚手拋出一個記憶儲存器,陸霖本能地接住,里面放的正是剛才播放的畫面。
“你修復的每一個閉環漏洞,都是自己當年親手挖的陷阱。”
“什么意思?”陸霖微微皺眉,他看著沈昭那張臉,又一次回想到了剛才躺在手術臺上那張蒼白的臉。
但現在那臉的主人是那樣鮮活的站在自己面前,雖然膚色很白,但臉上的紅潤騙不了人,
沈昭微微一笑,繼續道“想知道更多關于這段記憶的信息,就來找我,你應該知道在哪,記住,記憶是液態的。”
警報聲從遠處傳來,沈昭翻身躍出窗戶,紅裙一角掠過樓下霓虹廣告牌的上沿,
那上面正循環播放著記憶管理局新推出的服務:“想消除痛苦回憶?請申請忒修斯協議!”
陸霖握緊儲存器,掌心烙印灼痛更甚。
一絲疼痛從鎖骨下方傳來,
他扯開領帶,發現鎖骨下方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道新淤青,形狀像真正代表記憶閉環的莫比烏斯環。
回到基地總部,陸霖向統計機器匯報了一下當日的糾錯情況,
這將是他的第一次“失敗”
畢竟此次糾錯牽扯了一些關乎自己安危的細節,所以他并不打算完全上報,“待審”這種東西還是少出現為好,
半真半假的上報完他便回了自己的宿舍,
坐在沙發上,他滿腦子都是沈昭的那段話,
什么叫自己挖的陷阱?自己遺忘的那部分記憶里到底有什么?
他看著掌心中的印記,腦中一片混亂。
“看來晚上得去一趟黑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