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甘冽一行，眾人進入自在居。應羽吩咐仆從各自行事，然后問妘乙（為方便敘事，用此化名）：“師父，什么時候教我技藝啊？”
“當然是聞雞起舞最合適，此時雞鳴已過，要不現在就開始？”
“哈哈，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有沒有準備石子？這附近可有空曠些的場地，適合練習？”
“備好了。這邊離西門近，出了西門約十里有片樹林，林中有一山，山上還有一片草地，可否去那？”
妘乙點點頭，帶上若水劍和石袋子，應羽也掛好佩劍、石子，兩人騎馬前去。
到了林中的山腳下，妘乙才發現山腳入口處有兵士把守。只見應羽打頭，和兵士們點點頭就進了，妘乙隨之進入。
“這是我們常來的一處狩獵、游玩的地方。”應羽回過頭來說道。
妘乙點頭。
兩人騎馬緩慢上行，不多時就到了山頂，山頂的一片草地還算廣闊，起伏連綿約有一里，連著幾座山。
妘乙讓應羽先擲石子，盡力瞄準擲向山下選中的林木。
應羽還是穿了一身白衣，站在草地上，前后弓步，展開雙臂用左手擲石子。那清瘦的身姿在山風的吹拂下，仿佛展翅的仙鶴，讓妘乙不禁擔心他會被吹落下去。
應羽擊中了約十米外的樹，只是力道很輕，樹皮都沒有傷著。
“力道不夠。像我這樣，發力的時候不能只靠手上的勁，需要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在這兩個手指。”妘乙邊演示邊說。
應羽湊過來，身子微微彎下，臉幾乎要碰到妘乙的捏石子的手，妘乙下意識收回了手。
“師父，我還沒看清，你怎么收了？”
“你做，我來糾正。”
應羽又擺出一個擲石子的姿勢。
“你左手更有力氣？”
“右手練了射箭，左手用來投石子，正好平衡。”應羽機智地一笑。
妘乙敲敲應羽的腿、背、腰，囑咐調動所有的肌肉，匯聚力氣于指尖，她感覺到應羽確實并不十分有力，好像是大病初愈后的虛弱無力。
等到調整好氣息和肌肉，妘乙一聲令下：“投！”應羽應聲而出，這次擊破了十米開外的松樹的皮。
“怎么樣，師父？我這算進步神速吧！”
“準頭是夠的，原先射箭也有些功底，只是力氣上要加強。后面加些力量訓練吧？”
“什么力量訓練？”
“挑水、扛木頭、舉石頭之類的。”
“別別別，我可干不了這些！我最怕這些要力氣的活了，”應羽連連搖頭，“我也不要求練個您功力的七八成了，練個三四成就可以啦！”
妘乙冷笑一聲：“行，那就每天來勤加練習，俗話說：‘勤能補拙’，多練習肯定能精進一些的。照我教你的，朝著那棵樹擲，直到把這棵樹擊穿，繼續。”
應羽望著那棵有一個巴掌粗的松樹，不禁皺起了眉苦笑：“這得打到什么時候去呀?別說一年，師父，你這輩子可能都要看著我擲這樹了！”
妘乙瞪了他一眼，隨手舉起石子一拋，只見那石子猶如呼嘯的隕石一般，穿過松樹干，然后對著目瞪口呆的應羽說：“好好練！一個月要見效果，不然我就不當你師父了！”
妘乙雖然沒想真心教應羽，心里也明白，應羽說拜了師父是當時解圍之舉，但是既然掛了這個名頭，她也不想敷衍，起碼學個自保之功，免得碰見劫匪無能為力。
應羽急忙點點頭：“師父，我一定好好練！”說完，就略略收了些游玩的神態，開始認真擲起來。
妘乙看他略微認真了些，就走去四周看看。
只見這片青草坡，除了上來的地方緩一些外，其他三面都是懸崖，崖下林木茂密，樹木高大，綿延約有二十里，時不時有飛禽走獸穿行林間，實在是狩獵的好地方。聽應羽說過，春獵剛剛過去，秋獵在十月舉行，到時候，應侯帶著崇國的達官顯貴都會來參與，浩浩蕩蕩，可謂壯觀。
“倒是個好機會。”妘乙想。
“二哥，我說你怎么沒在家，原來是偷偷帶了美人在這賞風景呢！”
妘乙循聲望去，只見兩位仆從擁著一位裊裊婷婷的女子到山頂來，這女子提著錦繡羅衣，佩戴珠翠，身上的環佩被風一吹，叮叮當當的聲音悅耳。
女子話雖是跟應羽說的，眼睛卻是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妘乙：“這位美人倒是颯爽，只是一身黑衣未免太沉悶了些！世間多彩，為什么要選了這黑色呢？”
妘乙對這樣的打量和提問略有不爽，并未應聲。
應羽趕忙跑過來：“三妹，別胡說！這是我新拜的師父——妘乙。師父，這是我三妹應章。”
“哦，原來是妘師父。昨天聽父親說你拜了位師父，還以為是個老頭子呢，再不就是個精壯的男子，沒想到是個姑娘！”
“你可別小瞧她！雖然年紀不大，一身的功夫可是出神入化呢！”
“哦？真的嗎？那使出來讓我本小姐開開眼！”
“應章小姐，功夫一是防身，二是殺敵，三是教授的時候用來演示，沒有讓人開眼這個用處。”
“什么？”應章眼見著急了，應羽急忙攔住：“三妹，這是我千方百計請來教我的師父，別一生氣不教你二哥了！”
應章看看應羽，斂了斂脾氣道：“妘師父，看在你教我二哥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了！哼，總有你亮功夫的時候，我再瞧也不遲！”
應羽在一旁趕緊點頭：“對對對！”然后又說，“師父，莫要怪我三妹，她除了嬌慣些，心地是很好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哥，你一向不喜歡這些刀槍劍戈的，況且你病愈后身體還有些虛弱，怎么想起學這個了？”
“對啊！我師父的絕學是飛石術，用不著這些個刀槍劍戈！而且還能強身健體，”應羽把應章拉到剛練功的一邊，指著說那棵樹，“看見沒？那棵樹干上的小孔，我師父打的。”
“是嗎？那也算有點本事！”應章昂著腦袋瞥一眼妘乙，又低頭壓低聲音跟應羽說，“二哥，父親早就讓你成親，你老是推脫，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別胡說！”應羽也瞥一眼妘乙，“我們就是單純的師徒之誼！”
“二哥，我看可不止。以前父親給你請師父學射箭，你可沒這么上心！再說，你這師父比你還小吧？我看跟我年紀相仿，雖說脾氣臭了些，樣貌還算可以，而且身懷絕學，和你成親后，還可以保護你！”
“三妹，我可沒有那心思！師父后面還要回岐國呢！”
妘乙隱隱聽著他們兄妹倆在嘀咕自己，轉身走遠了一些。
“二哥，你可休想欺騙我，男女情意方面我可看得準呢！你師父我看不出來，你可是對她有意思呢！”應章信心十足的說，“看你在她跟前小心的樣子，那么怕她走了不教你！”
應羽對妘乙確有好感，可兩人實在接觸不深，況且妘乙留在崇國另有目的，未來如何不可料，聽應章一戳破了心思，望了望在草地踱步的妘乙，一時無言。
“二哥，有想法就快行動哦！今天宋國的大夫又來了，求著父親要聯姻，我才不愿意去呢，我也要找個自己喜歡的！好了，你們繼續練功吧，我去找蔡姬了！對了，中午去你屋吃飯。”應章說完就和仆從走了。
應羽自己在那心思煩亂的擲石子，過了許久，望著妘乙就喊：“師父——”
妘乙來到他跟前。
“師父，你看，我打進去有半寸了！今天太累了，就到這吧？”應羽巴巴望著妘乙。
妘乙看他滿頭的虛汗，心想還不知他身體底子如何，不宜過勞，點頭答應。
兩人騎馬下山，初夏的山林間氣溫宜人，鳥鳴清澗，馬匹緩緩走著。
“你是什么病？”妘乙問。
“嗯？”應羽疑惑，再一思索明白了，應該是聽三妹所說“病愈”，“幾年前忽然得的，四肢乏力，嘔吐，腹痛，無法下地，后來還是遇到一位江湖游醫，開了個方子，養了兩年才好，今年痊愈了，才能南下，也有幸遇見你們。”
“哦，那我們的練習要循序漸進，不能急于求成。”
“呵，那誰說的一個月見效果，不然就不教我了？”
妘乙看了應羽一眼，“謹遵師父之命！”應羽急忙拱手。
“師父，你和妘大哥為什么要離開舒國呢？”
妘乙沒想到應羽會這樣問，略一思索：“家中遭變。”
“那為何投奔了岐國呢？”
“姜侯宅心仁厚，善待流民，失國失家之人，無不歸附。”妘乙忽然十分懊惱，豐王本就猜忌姜侯有不臣之心，在國都召邑拘了六年才放歸岐國，而應侯正是豐王親信，如果再知曉岐國民心歸附，恐遭不測！
“那……”應羽想問“那你為什么留在崇國呢？”但是停住了。
“什么？”妘乙生怕應羽會入了心，進而去向應侯告發。
“那確實很好。姜侯此次能回岐國，實在是天下黎民之幸。”應羽淡淡一笑。
妘乙陡然勒馬，看著應羽，應羽回轉馬頭也望著她，眼神明亮澄澈，一幅坦然欣慰的神情，彷佛姜侯歸國，也是他長久以來所期望的。
“怎么，我說錯了嗎？”應羽勾起嘴角微笑，打量著妘乙。
“沒錯，可是不該在崇國說。”妘乙否定兩人的言辭。
“你知道就好。在崇國，只能說崇國的好。”應羽收起微笑，策動馬匹跑起來。
妘乙直覺應羽不會出賣自己，但是仍暗自心驚，警醒自己要更加謹言慎行。
等回到了“自在居”，廚房正在備飯。
兩人盥洗后，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坐著喝茶。應羽望著一池碧水，靜靜喝茶，若有所思。妘乙看他這樣，也不言語。
一會了，老邢過來通報：“公子，應章小姐來了。午飯也已備好。”
應羽“嗯”了一聲，然后收回目光，看著妘乙微笑道：“師父，走，吃飯！”
妘乙起身跟隨。
“二哥，沒想到你們早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會多耽擱一會呢！”應章笑嘻嘻地看著應羽，又提溜著眼睛看了眼妘乙。
“快吃飯！”
三人圍著一圓桌坐下，桌上有小米粥、紅薯、蔬菜和燉肉等，竟然還有滿滿一盆羊肉湯。
“師父，你嘗嘗這個湯，這是在王家酒莊打回來的，等哪天王家掌柜的肯賣那秘方了，叫我家廚娘也煮一鍋。”應羽邊說邊盛起一碗給妘乙，妘乙雙手接過。
“二哥，你怎么對你師父這么上心呢？”應章叉起腰不滿地說。
“有你喜歡的，這是專門吩咐柳廚娘做的桂花粉糍，就等你來吃呢！”應羽夾起一塊糕點，遞給應章。
“好，算你有心！”應章吃起來咂咂嘴，“是這個味道！”
妘乙喝著羊肉湯，只是心緒已不如昨，只當是尋常的吃食了。
應羽端起小米粥，就菜慢慢吃起來。
“二哥，你知道蔡姬跟我說什么了嗎？”應章吃完一個糕點，給自己也打了一碗羊肉湯。
“什么？”
“她說她父親恐怕要將她許給那邾國大夫了！”
“噢！”
“二哥，你就不關心她的去向嗎？當初父親不是看你們青梅竹馬的，想要你們成親嗎？要不是你突然生病了，不想連累人家，死活沒答應，說不定她都當我嫂子了呢！”
“我倆沒緣分！”
“怎么就沒緣份了？她沒嫁你沒娶的，況且你現在病都好了！人家可是等了你整整四年呢，你尋醫問藥的時候，她不是還常常來探望嗎？”
“快吃飯，吃完飯愛上哪玩上哪玩去！”
應章便不再言語，她又看了眼妘乙，有加了一句：“就是娶兩個妻子也行啊！”
“閉嘴吧你！”應羽用筷子敲一敲應章的頭，應章不再說話了。
飯畢，應章拉著妘乙開始問東問西：“妘師父，你多大了？”
“十六。”
“哈！那你長我一歲，我就叫你姐姐了！我哥十九歲，你覺得我哥人怎么樣？”
“身體還是要再練強壯些，飛石術才能更好施展！”
“啊？你們怎么滿腦子是練功啊？”
“你怎么滿腦子全是婚嫁？”應羽不滿地回懟道。
“二哥，你是真不著急啊！聽說今天宋國大夫可不光是要求娶，還要送嫁呢！”
“那大哥也當仁不讓！”
“父親點明要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