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小筑”的那個夜晚,月黑風高,血腥彌漫。
黑衣刺客的驟然斃命,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唯一的線索就此中斷,那只隱藏在暗處的黑手,愈發顯得神秘而可怖。
裴觀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仔細檢查了刺客的尸身,除了口中毒囊之外,再無任何能夠表明其身份的物件。此人行事干凈利落,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死士。
蕭琉璃則強忍著身上的傷痛與內心的驚悸,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知道,此刻的慌亂與恐懼,于事無補。唯有盡快找出幕后真兇,才能真正擺脫危險。
“裴大人,”她的聲音因失血而略顯虛弱,但眼神卻依舊堅定,“此人行刺于我,必與那批軍用琉璃鏡片之事有關。他們是想殺人滅口,阻止我們繼續追查下去。”
裴觀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寒芒:“看來,我們已經觸及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他們越是想掩蓋,便越說明其中必有蹊蹺。”
他扶著蕭琉璃在榻邊坐下,又迅速從懷中取出一瓶金瘡藥,為她處理手臂上的傷口。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溫熱的藥粉灑在傷口上,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卻也讓蕭琉璃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看著裴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以及他眉宇間那抹難以掩飾的擔憂與關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多謝裴大人。”她輕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裴觀為她包扎好傷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責,“是我疏忽了,未能及時察覺到危險,才讓你身陷險境。”
“此事與大人無關。”蕭琉璃搖了搖頭,“是那些人太過歹毒,防不勝防。”
兩人沉默片刻,都在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
“李茂已死,刺客也已斃命,線索似乎都斷了。”蕭琉璃的眉頭緊蹙,“我們下一步,該從何處著手?”
裴觀沉吟道:“李茂雖死,但他生前在玉器司經營多年,必然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而且,他與大月氏國使臣之間,是否真有勾結,也尚未可知。我已派人暗中查訪玉器司與鴻臚寺的相關人員,希望能有所發現。”
他頓了頓,又道:“至于你這邊……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我會加派人手,暗中保護你的安全。你且安心養傷,靜觀其變。”
蕭琉璃知道,裴觀這是在為她著想。但她又豈是那種甘于坐以待斃之人?
“裴大人,”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不能就這樣干等著。我父親留下的那些札記,或許還隱藏著一些我們尚未發現的線索。而且,關于那種特殊的樹脂涂層,以及大月氏國的琉璃技藝,我也想再仔細研究一番,看看能否從中找出一些破綻。”
裴觀看著她那雙閃爍著智慧與堅韌光芒的眼眸,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他點了點頭,道:“也好。多一個人思索,便多一分希望。只是,你務必以自身安全為重,切莫再以身犯險。”
接下來的數日,蕭琉璃便將自己關在了“琉光小筑”的工坊之中,一面養傷,一面潛心研究父親留下的那些札記,以及從邊關運回的那些問題鏡片。
那些泛黃的紙頁上,不僅記載著各種奇聞異事、珍稀材料,更蘊藏著父親蕭遠對“格物致知”理念的深刻理解與實踐。蕭琉璃仔細研讀著每一個字句,試圖從中?????出與當前困境相關的蛛絲馬跡。
她發現,父親在札記中,曾多次提到一位與他私交甚篤的西域商人,名叫“阿迪力”。這位阿迪力,不僅精通多種西域語言,更對各國的風土人情、奇珍異寶了如指掌,曾多次為父親提供過珍貴的琉璃原料與燒造秘方。
而關于那種特殊的樹脂涂層,父親在札記中也曾提及,是阿迪力從一位隱居在大月氏國深山中的老匠人手中偶然購得,其配方極為隱秘,從不外傳。
“阿迪力……”蕭琉璃默念著這個名字,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若是能找到這位阿迪力,或許便能從他口中,了解到更多關于那種樹脂涂層,以及大月氏國琉璃技藝的內幕。甚至,還有可能查出,究竟是誰,將這種秘方用在了陷害她的陰謀之中。
只是,人海茫茫,又該到何處去尋找這位多年前的西域商人呢?
就在蕭琉璃一籌莫展之際,裴觀那邊,卻傳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他派去查訪玉器司的人回報,李茂在死前幾日,曾多次秘密會見一個行蹤詭秘的西域胡商。據描述,那胡商身材高大,鷹鼻深目,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似乎在汴京城中停留了不少時日。
而更重要的是,有人曾見那胡商,出入過大月氏國使臣下榻的驛館!
這個發現,讓蕭琉璃與裴觀都精神一振!
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神秘的西域胡商,與李茂的死,以及那批問題鏡片,都脫不了干系!
“裴大人,”蕭琉璃立刻將父親札記中關于阿迪力的記載,告訴了裴觀,“您看,這個神秘胡商,會不會就是我父親當年結識的那位阿迪力?”
裴觀仔細比對了一下描述,沉吟道:“從外貌特征和對中原的熟悉程度來看,確有幾分相似。只是,時隔多年,此人是否還在汴京,尚未可知。而且,即便他就是阿迪力,又是否愿意向我們透露實情,也還是個未知數。”
“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試一試!”蕭琉璃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絕不能輕易放棄!”
兩人商議之后,決定由裴觀動用少府監的關系,暗中查訪汴京城中所有西域商人的落腳點,希望能找到那個神秘胡商的蹤跡。
而蕭琉璃,則憑借著父親札記中對阿迪力的一些零星描述,以及自己對西域香料、織物等物品的了解,開始在汴京城中那些胡商聚集的坊市中,暗中打探。
這個過程,無疑是大海撈針。
汴京城作為大褚王朝的都城,商賈云集,胡漢混雜。想要在數以萬計的胡商之中,找到一個多年前的故人,談何容易?
但蕭琉璃沒有放棄。
她每日喬裝打扮,穿梭于那些充斥著異域風情的街巷之中,仔細觀察著每一個過往的胡商,留心傾聽著他們的交談。
她的足跡,踏遍了城南的香料市場,城西的珠寶玉器行,以及城北那些專門販賣西域奇珍的隱秘店鋪。
她與那些操著各種口音的胡商們攀談,詢問他們是否認識一位名叫“阿迪力”的同鄉,或者是否見過一個符合描述的神秘商人。
大多數時候,她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搖頭,或者警惕的目光。
但蕭琉璃沒有氣餒。她相信,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所發現。
終于,在數日的苦苦尋覓之后,事情出現了一絲轉機。
在一個專門販賣西域地毯的鋪子中,一位年邁的波斯老商人,在聽完蕭琉璃對阿迪力的描述后,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姑娘,”老商人操著生硬的漢話,緩緩說道,“你說的這個人,我……我好像有些印象。他確實叫阿迪力,是我們大月氏國一位很有名望的商人。只是,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中原了。據說,他后來得罪了權貴,被迫隱姓埋名,不知所蹤。”
蕭琉璃的心中,頓時燃起了一絲希望:“老伯,那您可知,他最后一次來中原,是什么時候?或者,您是否知道,他在汴京城中,可有什么相熟的故人或落腳之處?”
老商人搖了搖頭,嘆息道:“這……我就不清楚了。阿迪力行事素來神秘,很少與人深交。不過……”他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我記得,他好像對中原的茶文化,情有獨鐘。尤其是……尤其是城南‘清風茶館’的龍井,他每次來汴京,都必定會去品嘗。”
清風茶館!
蕭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那不正是她與裴觀時常相聚之處嗎?
難道,這個阿迪力,與裴觀之間,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淵源?
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
“多謝老伯指點!”蕭琉璃強壓下心中的疑惑與激動,對老商人鄭重地行了一禮,然后匆匆離開了地毯鋪子。
她必須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裴觀!
當裴觀得知阿迪力可能與清風茶館有關時,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與沉思。
“清風茶館的主人,姓裴,名溸,字子瞻……”蕭琉璃輕聲念著裴觀的名字,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大膽的猜測,“裴大人,您……您與這位阿迪力,是否早就相識?”
裴觀看著她那雙清澈而充滿探尋的眼眸,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緩緩道:“不瞞蕭姑娘,我與阿迪力,確有數面之緣。只是,我并不知道,他便是你父親札記中提到的那位故人。”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阿迪力此人,見多識廣,心思深沉,絕非尋常商人。他與我父親,也曾有過一些生意上的往來。只是,數年前,他突然從汴京銷聲匿跡,再無音訊。我曾派人多方查訪,也未能找到他的下落。”
“那……那他此次秘密潛回汴京,又與李茂勾結,究竟有何目的?”蕭琉璃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裴觀的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此事,恐怕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阿迪力突然出現,又恰逢軍用鏡片出事,李茂暴斃……這一切,都像是一張精心編織的網,而我們,似乎只是網中的獵物。”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蕭琉璃:“蕭姑娘,事已至此,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既然阿迪力與清風茶館有關,那我們便去那里,會一會這位神秘的故人!”
夜色漸深,清風茶館依舊燈火通明。
只是,今夜的茶館,卻比往日多了一絲不尋常的肅殺之氣。
裴觀與蕭琉璃并肩走進那間熟悉的“聽竹軒”,只見軒內,早已有一個身材高大、鷹鼻深目的西域胡商,背對著他們,臨窗而坐,悠然品茗。
聽到腳步聲,那胡商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目光,如同草原上的雄鷹一般,銳利而深邃,帶著一絲洞察一切的從容。
“裴少監,蕭大人,別來無恙。”那胡商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正是那日蕭琉璃在玉器司附近聽到的那個神秘聲音!
他,便是阿迪力!
蕭琉璃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一場關乎真相與生死的較量,即將展開。
而這位神秘的西域故人,究竟是敵是友?
他此番現身,又會揭開怎樣驚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