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只有邱秋自己知道。
長禾一中高二(五)班的邱秋,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選科是全文,典型的文科女孩,經常數學的成績乘以二都比不上語文成績,倒不是她的語文有多好,只是她的數學實在是太差了。
唯一比較能讓人記住的,可能也就是她的體態了。由于從小學習舞蹈,所以她的氣質還是蠻好的,上課不論困成什么樣都是直挺挺的,走起路來也從不歪七扭八,加之她長得其實也不錯,從小學到高中也有人暗戀過她,還有兩個跟她表過白,都被她手忙腳亂的拒絕了。
算不上一個大明星,也不至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透明。邱秋,就只是一個普通人。
但這個普通人,喜歡上了她隔壁四班的一個男生----周過。
周過也是文科生,皮膚并不白,但身體纖瘦高挑,五官立體,頭發自然卷,走起路來目不斜視,氣質也很好,有種日系男的感覺。
兩個人有時會打個照面,邱秋忍不住偷看,但說是偷看,邱秋的目光又太過直白,兩人就這樣水靈靈的對視上幾秒,又擦肩而過。
她希望她的臉可以出現在他的記憶庫里,哪怕只是一個輪廓也好。如果有人有幸和他提起她,他可以思考良久,說句“有點印象”。
.......
“邱秋你快點!要搶不到飯了!“中午,邱秋的朋友李倩在門口催促著邱秋。長禾一中的搶飯制度對高二無敵不友好,11:50高三優先吃飯,12:00高一吃飯,12:15才輪到高二吃飯,等邱秋她們趕到飯堂時,就只剩下吃剩的殘羹剩飯了。邱秋每次都給餓的有種別人掉到地上的剩飯她想一個箭步中上去撿起吃掉的沖動,于是高二的學生總是怨氣沖天的。
“再催再催!“邱秋把書包拉鏈拉上,肩帶背了一半在身上就急匆匆的走出班門。就在那一刻,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看向隔壁班的走廊,相比于他的臉龐,她最先認出的是他的背影。
像裝了雷達一般,她一秒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他的背影無比清晰的映入了她的余光中,邱秋壓抑著心里那份小小的開心,一邊緊跟著李倩的話題。
明明沒有交集,但只要見到屬于你的影子,腦海里都會浮現出有關你的一切,像汽水里的氣泡一樣不斷咕嚕嚕向上涌起的,是細碎又連續的開心。
我們吃什么?“李倩第二次問邱秋。
“不知道呀。“邱秋下意識的回答完,才想起相同的問答在一分鐘前就進行過了。“反正都是別人剩下的.“邱秋趕忙補上,所幸李倩沒有發覺她剛剛的心不在焉,而是接下她的話開始聊起飯堂來。邱秋松口氣,不動聲色的用余光搜尋他的影子。
他不走這個樓梯,人已經不見了。
不過開心的汽泡沒有立刻停止,這份小小的悸動已經足夠她一整天的安慰。
......
這份悸動不是突如其來的,但其中也沒有什么冗長的情節.故事的最開始,要從高一下冊的期末考說起。
......
邱秋來到考場,先在教室門前張貼的號碼表上確認了自己的座位號,便開始在教室順著號碼開始找自己的位置。剛坐下復習沒多久,廣播便通知將書包放出考場外,邱秋順著人流放置好書包后回到座位上,還不到發卷時間,邱秋開始審視這間考場。
好無聊。
坐在她左前方的男生她好像有點印象,她們好像有好幾次都分到了一個考場。具體是怎么記住的呢?她也不知道。
還有點姿色。
在邱秋的一片胡思亂想中,發卷鈴打響了。邱秋趕忙收回目光,在接下來的考試中,由于她左邊的男生擺爛放棄寫試卷,她的右邊又沒人,所以她不時會偷偷看一下左前方那個男生寫試卷的進度,以此來估算自己的速度。
如果這算在有意識的關注,那么這是邱秋第一次關注到周過。
秋葉第一次注意到她身邊還有這么一陣晚風.。
那三天的考試,邱秋不自覺的會有點關注他。在每一場考試結束時,當他站起來,轉過身,當他的視野里有可能會出現秋每時,邱秋都會有一點點在意自己的形象。
就一點點.。
每次走出考場,下樓梯時,邱秋都會留意一下周過有沒有在她后面。哦對了,他叫周過,第二場考試前邱秋去關風扇時看到了座位表,左前方的他是4班的周過。如果邱秋發現周過走在自己的后面,那么她和李倩下樓梯時,邱秋會讓自己的體態看起來更好一點,盡管她已經很好了。
這份奇怪的情感來得太莫名奇妙,太突然,邱秋太措手不及太小心翼翼,所以她不敢回頭看周過,自然也看不到跟在他身后撐著傘的周過,傘底下還有另一個女生。
邱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邱秋很在意可能出現在周過眼中的自己。
我想,這并不能怪她。
邱秋的家庭并不完整。在邱秋六年級以前,家里的經濟狀況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高于普通人的消費水平,在她年
幼尚未察覺時,她的日子一直算是美滿。直到她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一切都變了。
好在她的媽媽是比較開朗開明的那種,所以在這種日子里,她也可以開朗的向前看似乎什么都沒變一樣。但邱秋從小缺少父愛,父親在她身邊時也不常陪她,他只有每周五會回家,與她們度過一個周末。所以邱秋從小在內心深處都有這么一個異性,他會愛著自己,自己也是。
......
“你是說目前為止你暗戀了8個男生無一成功?”李倩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眨巴著眼睛的可愛女生,她笑瞇
瞇地點了下頭:“就是如此!”
李倩暈倒,她實在有點想不到。
“下次我把3號指給你看!“邱秋毫不在乎,拍了一下李倩。
3號,是她們兩個給周過起的外號.至于為什么要叫3號嘛....因為高中以來周過是邱秋暗戀的第三個男生。分班前邱秋暗戀班上的另一個男生,結果得知他喜歡另一個女生后惱怒的放棄了暗戀;后來她又喜歡上了同桌前方的一個男生,分班離班前一天邱秋鼓起勇氣問他可不可以合照,結果微信被人家一直晾著....邱秋再次憤怒的放棄,于是他們被稱為了1號和2號。
好離譜。但邱秋和李倩對此綽號很滿意.
其實邱秋的班原本和周過的班并不相鄰,邱秋在2樓,而周過在3樓,不過當時的邱秋并沒有關注到周過,一直一直到那次期末考。經過一個假期的沉淀,再開學時,在邱秋最喜歡周過時,因為學校的調動,邱秋四班與五班遷到了5樓,挨在了一起。于是,在抱怨5樓太高的同時,沒有與怨言一起說出口的,是內心里可以見到喜歡的人的小幸運。
“你說,3號有沒有女朋友?”
李倩一愣,看著躺在宿舍床上的邱秋,搖搖頭:“這真不好說.不過我在四班有一個朋友,要不要問一下她。“
邱秋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太明顯了。”
“那萬一他有女朋友呢?”
舍友們還在洗澡,四班女生宿舍和她們在同一層樓,邱秋也有朋友在四班,但她不敢冒然上去詢問有關周過的私事,一時間她糾結起來。
“有女朋友也就算了,主要是人品不知道行不行。“李倩一語點醒夢中人,兩個人決定去問她們在四班的一個共友。好巧不巧,正好碰上她出來泡泡面,兩個人趕緊攔住了她,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那個,問你個人,你別說出去唄?“邱秋猶豫半天終于開口了。
“我們班有人暗戀你?”鄧琳茜一句話給邱秋和李倩CPU都干燒了,邱秋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是我,反了。”
鄧琳茜一頭霧水,邱秋實在說不出口“我暗戀你們班的周過”,只好硬著頭皮問:“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卷毛?”
鄧琳茜秒懂:“周過?”
邱秋瘋狂點頭:“他是不是男同?“
這下輪到李倩匪夷所思了,但鄧琳茜倒是沒有很驚:“不是。你喜歡他啊?”
邱秋點點頭:“他人怎么樣?有女朋友嗎?”
“他人挺不錯的,前不久發了個官宣的牽手視頻,我問他是不是談了,但他說前幾天給女生家長發現了就分了.”
邱秋的心情立刻跌入谷底,她皺著一張小臉看了看李倩:“啊...那算了,好像有點蹋房了。”
鄧琳茜不解:“不過他現在已經分手了啊,要不要我把他微信推給你?“
邱秋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不用不用!我只是單純的暗戀!而且我不喜歡有前任的...在我有初戀以前,我喜歡的人我也不想他有過對象。“
鄧琳茜明白了:“哦,就是你們都必須是對方的初戀對吧。”邱秋和李倩同時點點頭。正巧她們的舍友從門內探出頭叫她們:“邱秋李倩!到你們洗澡了!“鄧琳茜笑著和她們告了別,李倩和邱秋回到宿舍,開始仰天長嘯:“塌房了啊...”
當天晚上,舍友們都知道丘邱秋的前暗戀對象代號是3號,但依舊不知道他的姓名,班級以及長相。
話是這么說,但邱秋會很快就忘如本。
“其實有前任也很正常,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早上剛出宿舍樓大門,邱秋冷不了給李倩來了這么一
句,睡得迷迷糊糊還沒完全醒過來的李倩思考了半天終還于加載出來了:
“....忘本。“
邱秋驕傲地抬起頭:“對,如何?“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一周。
不知道怎么想的,邱秋一不小心在同桌面前把對3號的情感說漏了嘴,不料她一下子就猜中了周過,這是邱秋始料未及的。
“他人品很差的。”邱秋的同桌----吳柒柴聽完之后立刻說。邱秋愣住了:“為什么?我另一個和他同班的朋友說他人挺好的呀?“吳柒柒示意邱秋把耳朵湊過去:“我之前有個朋友找他要微信,加上之后兩個人也沒聊什么,可能就扯了幾句吧,結果周過直接把聊天記錄給我朋友同班的一個男生看了,然后全班都知道了這件事,弄得我那個朋友特別尷尬。
晴天霹靂。
這個觸及到了邱秋的底線,但她還是抱著最后絲希望問:“他幫那個女生名字頭像打碼沒.....”
吳柒柒恨鐵不成鋼的敲了邱秋的腦瓜一下:''打了碼還會全班傳開啊?肯定沒打啊!”
徹底塌房。
邱秋突然想到什么,盯著吳柒柒看了半天。
“你干嘛?”
吳柒柒被盯得發毛。
“那個朋友....“邱秋戰術性停頓了一下。
“不會是你吧?“邱秋眨巴著眼睛邪惡的對吳柒柒放電,吳柒柒暴怒:
“肯定不是啊!是我分班前的一個好朋友!“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啦。”
邱秋哈哈大笑,笑容里夾著一絲苦澀。
那份才剛剛冒起泡泡來的悸動,似乎就這樣被扼殺。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舍友和邱秋經常會開周過的玩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邱秋已經不喜歡周過了。
或許吧。
......
事情的轉變,發生在半個月后。
也怪邱秋,仗著心里對周過的喜歡淡薄了點,在舍友們再一次的追問下說了周過的選科以及特征,沒想到一下子就給交際范圍甚廣的張欣鑰猜中了,舍友因此經常開他的玩笑。這周有視力檢測,當邱秋和她們一起排隊時,她們再次聊起了周過。邱秋硬著頭皮和她們笑著,沒曾想張欣鑰來了一句:
“呦?說曹操曹操到,你的3號來咯。”
邱秋一驚,卻不敢回頭,耐不住她們大聲的調侃,邱秋心一橫,轉過了頭。
兩條長隊之間很窄,中間只容一人通過。邱秋回頭時周過正好從中經過,兩人的距離只有兩米。邱秋立刻將頭轉了回來,她太緊張,舉手投足之間的刻意一覽無余。
周圍的朋友在起哄,邱秋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假裝自己不在意,內心卻在她們的笑聲中崩潰。
喜歡周過被別人知道她可以接受,但她不想因為她的喜歡,而讓周過陷入困擾之中。
......
“你知道我今天在校門口遇到了誰嗎?“晚修結束后的女生宿舍里,邱秋正把衣服擰干,上床張欣鑰突然湊到她耳邊賤兮兮的說。“誰?”邱秋頭也沒抬,笑著問。“3號。”邱秋手頓了一下。“你猜他在干嘛?!他給另一個女生送外賣!”邱秋扭頭看著笑成一朵花的張欣鑰,笑盈盈的給了她一巴掌,字正腔圓的說了一個字:
“滾。”
張欣鑰目的達成。
“其實是給一個男生送外賣啦,我騙你的哈哈哈!”隨著張欣鑰爽朗的笑聲響起,邱秋內心莫名涌起的小難過也煙消云散了。明明說過不再喜歡他了,但為什么還是會受他的一舉一動影響?
其實答案邱秋心知肚明。
邱秋堅信自己可以忘掉周過,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于是她刻意的避開所有會遇到他的地方,她早已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
時間推移,邱秋想起周過的次數慢慢減少,似乎真的失了那份悸動。
也是啊,沒有回音的呼喚,為什么又憑什么長久呢?
......
校運會項目安排的運動讓高二(5)班炸了鍋。原本的單人項目全部變動為了集體項目,并且要求班上的每一個同學都必須參加。從小到大都沒參加過運動會項目的邱秋硬著頭皮報名了排球接力,雖然她在體育課上選修的項目是排球,但她實際認真打排球的時間一學期估計不超2個小時,幸運的是她的搭檔們也一樣。
排球接力開始前,邱秋一組十個人在看臺下練習,規則是大家圍成一個圈,互相接球,不限順序,但一個人只能接一次球且球需高過頭頂,三分鐘內墊球次數越高越好。
邱秋她們組的人幾乎都是臨時抓來的,許多人連球都沒摸過,男生也全都是打籃球的,練習時雞飛狗跳,不堪入目。不過隨著大家的努力,他們的磨合度越來越高,也幸虧規則松,大家千奇百怪的救球總讓人捧腹大笑。當一個男生又一次一不小心將排球拍到十萬八千里遠的時候,邱秋往看臺上無意的瞥到了一眼。
最高的那一排上,坐著周過。
他正巧低頭看手機,在他抬頭的前一秒,邱秋將視線移開了。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邱秋沒有再想下去,因為,球,已經砸過來了。
......
最后的比賽很成功。比賽的前2分半鐘他們一直在掉球,一是經驗與默契不足,二是太緊張了。但在最后半分鐘里,他們一個球也沒掉,不論多險的球都給奇跡般的救回來了。邱邱秋也救了一個險球,贏得了圍觀同學的小片歡呼。至于周過,她一次也沒想起。
秋葉只是眷戀晚風,不代表它不能沒有它。因為秋葉還有露水、陽光、細雨...
邱秋,就像那一片秋葉。
.......
后來,邱秋也沒忘掉周過。她一直默默喜歡著他,相比于直接去要周過微信,直接對周過說“我要追你“,或在校園墻上撈周過微信的女生,邱秋更愿意做一個躲在暗處靜靜的和他一起成長的人,又或者是因為,邱秋拿不出這么多明媚張揚的愛。
.......
時間已一晃已至畢業季,晚風無數次從落秋葉身邊拂過,什么也沒發生。拍畢業照那天,邱秋特意和張欣鑰借了拍立得,放進自己買的相紙,和自己同窗的好友留下合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邱秋清清楚楚的看見周過向她走來。
邱秋還剩最后一張相紙,當然不是正好剩下的,她的每一張相紙都想好了要和誰拍,最后一張相紙,承載了她巨大的勇氣。
一秒,兩秒,三秒。邱秋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開口的機會了。周過越來越近。他們彼此看著的眼睛,誰也沒移開目光。
高一時鼓起勇氣訊問能否合照的信息突然閃現在她腦海里,她至今都無法忘記對方的沉默,等待答復時,那是多煎熬的時光。
邱秋移開了目光。
周過與她擦間而過。
......
“邱秋?你站這里干嘛?”李倩從教室走出來,看見站在教室門口搗鼓拍立得的邱秋,奇怪的問。
“你來的正好,和我一起拍最后一張拍立得吧。“邱秋拉過李倩,舉起拍立得。
“我們不是剛拍完嗎?等等,你不找人幫忙拍嗎?你倒過來自拍很容易出廢片的呀。”
“最后一張相紙了。“邱秋沒有回答李倩的問題,按下快門,時光定格在她的18歲。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張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會是廢片的她拍立得出奇的好看,照片中的邱秋笑容燦爛,眼里水光盈盈。
是不是這最后一張拍立得,注定會最好看?
晚風最后一次吹過秋葉,秋葉心事終究隨秋天一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