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青銅殘骸擦過姜明夷的脊背時，她終于明白父親為何癡迷《海錯圖》——那些覆滿藤壺的艦炮表面，竟蝕刻著現(xiàn)代工程學(xué)公式。磁暴引發(fā)的藍光中，一行小篆在銹跡下浮現(xiàn)：“子正三刻，浮力等于排水量“。
“這是阿基米德定律...“她在心里默算，身體卻因缺氧開始痙攣。懷中的磁石陣與海底艦隊共鳴，左臂紋印灼如烙鐵。當(dāng)意識即將消散時，頭頂突然傳來破水聲，十二條精鋼鎖鏈如蛟龍入海，鎖頭竟是欽天監(jiān)專用的渾儀造型。
“抓住！“熟悉的清冷嗓音穿透波濤。姜明夷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在鎖鏈纏腰的瞬間掏出磁石，借海水導(dǎo)電激活簡易電報機。摩爾斯電碼的求救信號順著鋼鏈震顫而上——這是父親在她及笄禮上教的游戲。
甲板上的蕭令容瞳孔驟縮。她扯斷金絲腰封拋入海中，腰封內(nèi)層的磁粉遇水即燃，將方圓十丈照得雪亮。火光中，五艘黑帆船的吃水線暴露無遺。
“寅時二刻，潮差最大。“姜明夷濕淋淋地攀上船舷，咳出肺里的海水，“給我三根算籌，能讓他們?nèi)姼矝]。“
蕭令容將象牙算籌拍在艙板上，看著這個滿身鹽漬的女子伏地演算。月光從她濕透的衣襟滲入甲板縫隙，竟映出整片東海的等高線圖。
“漲潮時船隊會聚集在瑯琊灣避風(fēng)。“姜明夷的算籌劃破指尖，“但若在辰時用磁暴引發(fā)偽潮汐——“
“你想用虛張聲勢誘他們觸礁？“蕭令容挑眉，“但如何制造磁暴？“
姜明夷撕開左袖，露出泛著藍光的紋印：“三十里外有磁山島，把薩比爾的磁石陣沉入火山口，地磁疊加足以引發(fā)海嘯。“
子時三刻，改裝后的波斯商船潛入磁山島陰影。姜明夷將最后一塊磁石嵌入火山巖縫時，發(fā)現(xiàn)巖壁上刻著熟悉的九宮算題——正是父親筆跡。當(dāng)她以河圖數(shù)解開機關(guān)，巖壁轟然中開，露出里面銹蝕的青銅巨炮，炮身上的《璇璣圖》竟是用微雕工藝刻著完整的麥克斯韋方程組。
“原來二十年前的天工艦隊...“她撫過電磁炮的冷卻槽，“早已掌握場論應(yīng)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當(dāng)五姓七望的艦隊如約涌入瑯琊灣時，姜明夷正站在火山口校準(zhǔn)磁偏角。蕭令容突然按住她執(zhí)算籌的手：“東北方有艘幽靈船。“
望遠鏡里，通體蒼白的樓船正切開霧靄。甲板上豎著七丈高的青銅渾天儀，儀身纏繞的鎖鏈拴著數(shù)十名少女，她們的脊骨與儀器齒輪咬合，隨星象轉(zhuǎn)動發(fā)出機械摩擦聲。
“活體渾儀...“姜明夷捏碎算籌，“他們竟把《考工記》的人殉篇當(dāng)真了。“
辰時初，第一道偽潮汐撲向海灣。姜明夷啟動磁暴裝置的瞬間，海底艦隊突然集體上浮。青銅炮臺自動校準(zhǔn)敵艦，電磁脈沖束洞穿黑帆船的水密艙。薩比爾在燃燒的甲板上狂笑：“你以為贏的是科學(xué)？不過是世家玩剩下的——“
他的頭顱突然炸成血花。濃霧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女子，手中握著的竟是帶膛線的燧發(fā)槍。槍管刻著姜明夷再熟悉不過的徽記——天工坊初代掌印。
“姜小姐，令尊沒教過你嗎？“女子嗓音帶著金屬摩擦聲，“真理，永遠鎖在九重星軌之后。“她甩出磁暴羅盤，盤面浮現(xiàn)出父親遭斬首那日的星象圖。
姜明夷的左臂紋印突然暴走。齒輪刺破皮膚重組為密鑰，插入火山機關(guān)核心的瞬間，整座磁山島開始傾斜。千年沉積的磁鐵礦滑入大海，與青銅艦隊形成閉合回路。超導(dǎo)現(xiàn)象引發(fā)的低溫瞬間冰封海面，敵艦隊在絕對零度中化為齏粉。
“這才是真正的潮汐裂變。“面具女在冰晶中漫步而來，槍口抵住姜明夷眉心，“用帕斯卡定律解釋下？“
蕭令容的劍鋒比聲音更快。金鐵交鳴間，面具女的槍管裂開，掉出半卷泛黃的信箋——正是姜明夷尋覓多年的《滄溟算經(jīng)》殘頁。海風(fēng)掀起信紙一角，露出父親的字跡：“熒惑守心真相藏于月離于畢之日...“
冰面突然崩裂，蘇醒的青銅艦隊調(diào)轉(zhuǎn)炮口。面具女躍入冰縫前留下冷笑：“你以為破的是局？不過是局中局的第一重鎖。“
午時，姜明夷在艦長室展開殘頁。蕭令容盯著她血淋淋的左臂：“需要找大夫嗎？“
“這是父親最后的密碼。“姜明夷將算籌插入潰爛的紋印，“他用畢生心血證明，所謂天罰不過是磁極周期性倒轉(zhuǎn)——“算籌突然卡在某個齒輪間，皮膚下浮出立體星圖：北斗九星竟多出兩顆隱星，正是今日觀測到的太陽黑子坐標(biāo)。
艙外忽然傳來驚呼。她們沖上甲板，看見幸存的活體渾儀少女正集體跪拜。海平線上，第二支青銅艦隊浮出水面，旗艦桅桿懸掛的卻是武周時期的日月旗。
“原來二十年前沉沒的...“蕭令容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是則天皇帝的秘密海軍。“
姜明夷撕下裙擺包扎傷口，染血的布條在風(fēng)中展開，恰是父親用鴿血畫的東海流波圖。她終于讀懂那些扭曲的紋路——不是海流走向，而是用傅里葉變換加密的磁極遷移周期。
“五日后，月離于畢。“她將算籌折成日晷指針，“該去會會那位'則天遺產(chǎn)'了。“
西南方突然升起狼煙。瞭望哨顫抖著稟報：“七艘樓船呈品字形逼近，船首像...是機關(guān)鳳凰！“
蕭令容翻出鎏金望遠鏡，突然輕笑：“你的老熟人。“
鏡頭里，裴時安一襲青衫立于鳳首，手中拋接的正是姜明夷在死牢丟失的青銅司南。當(dāng)他隔著一海里望過來時，左眼竟流轉(zhuǎn)著齒輪狀的虹膜。
海浪拍打艦體的聲響突然變得規(guī)律，姜明夷數(shù)著節(jié)拍臉色驟變——這是父親教她的密碼，內(nèi)容只有五個字：
“小心蕭令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