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鏡的碎片扎進掌心時，暮云凰聞到了迦南香。這是紫微帝君閉關時才會燃的香，混著他心口滲出的血，在七十二洲的暴雨里發酵成穿腸毒藥。

“凰兒...“帝君的白發纏住她腳踝，往生鏡映出他碎裂的天道紋，“你看看我...“

暮云凰踩碎最后一塊鏡片。鋒利的棱角割破足心，血珠落地竟開出優曇花。她突然想起魔君消散前說的話——“你每落一滴淚，黃泉便多開萬頃優曇“。

暴雨突然變成花雨。暮云凰在紛揚的優曇花瓣里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正踮腳為師尊簪花。紫微帝君向來不喜花草，卻任由那朵優曇斜插在白玉冠旁，直到花瓣枯萎成褐色。

“師尊可知優曇花期多久？“彼時她攥著他袖角追問。

“剎那芳華。“帝君拂去她肩頭落花，袖間雪松香蓋過殘香。

此刻暮云凰捏訣焚盡滿天花雨，看著灰燼中浮現的誅仙臺幻影。那是她不曾知曉的真相：紫微帝君跪在洗靈池畔，將某塊浸血的碎玉按進心口。碎玉上隱約可見“昭華“二字，正是她母親的手跡。

“你在透過這些幻影找什么？“身后突然響起帶笑的聲音。玄衣少年虛影靠在枯樹上，頸間魔紋淡得近乎透明，“找他是你生父的證據？還是找...你殺我的理由？“

焚天劍刺入紫微帝君心口時，暮云凰聽到了鎖鏈聲。不是誅仙臺的九幽玄鐵，而是記憶深處，母親被拖行時腕間的捆仙索。

“這一劍，為葬劍谷那夜。“她轉動劍柄，看新月神紋在帝君心口潰散，“您明知瑤光在我的凝神香里摻了碎魂散...“

帝君喉間發出破碎的喘息。三百年前除魔夜，暮云凰渾身滾燙地蜷在他懷中。少女眼尾泛著桃花色，指尖勾住他腰間絳帶：“師尊替我解毒好不好？“他慌亂間打翻香爐，才看見未燃盡的碎魂散泛著幽藍。

“第二劍，為往生鏡中那聲昭華。“劍鋒剜出血肉，優曇花從傷口瘋長，“您抱著冰棺喚我母親名字時，可曾想過...“

“想過你會聽見。“帝君突然握住劍刃，眼底金芒暴漲。暮云凰驚覺靈力逆流，焚天劍竟自發地往她心口偏移！帝君腕間鎖情咒發出悲鳴，他卻在笑：“凰兒，你終究承了她的決絕。“

暴雨化作血雨。暮云凰看見自己的血與帝君的血交融，在優曇花叢中凝成嬰兒形態。那嬰孩心口嵌著紅蓮，額間卻有新月紋——分明是她與帝君的血脈結合之相。

“明白了嗎？“帝君撫上她慘白的臉，“你本就是我與昭華...“

“啪！“

暮云凰的巴掌打斷未盡之言。她抖得站不穩，喉間涌上的血染紅優曇花瓣：“所以您抽我神骨是為復活母親？讓我與魔君糾纏是為煉化紅蓮業火？“她突然大笑，眼淚混著血滴在帝君心口，“那您可曾問過...“

“我想不想被生下來？“

黃泉盡頭的優曇花海沸騰時，暮云凰看到了母親。

暮昭華的神魂懸在花蕊中，指尖繞著段褪色的鳳凰絳。這是暮云凰五歲時編給師尊的禮物，后來卻在瑤光仙子腕間見過。

“凰兒，你看這優曇。“暮昭華的聲音裹著彼岸花香，“朝生暮死，卻偏要在綻放時拼盡全力...“

暮云凰的匕首刺穿幻影。虛假的溫柔碎成星光，露出背后森森白骨——數以萬計的優曇花扎根在神魔骸骨上，每朵花蕊都裹著枚染血的新月紋。

“這是你父親送你的及笄禮。“瑤光的聲音從花海深處傳來。她懷中抱著冰棺女子，腕間鳳凰絳鮮紅刺目：“用十萬神族骸骨養出的優曇花魄，可比你那紅蓮業火珍貴多了。“

暮云凰的焚天劍突然脫手。冰棺女子心口的新月紋與她產生共鳴，劇痛中浮現出可怕真相——那具傀儡身體里，竟養著她被剝離的三魂！

“你以為他為何教你《太虛衍星訣》？“瑤光指尖刺入傀儡心口，扯出縷與暮云凰同源的魂魄，“帝君要的從來都是完美容器...“

暴雨倏停。暮云凰看著紫微帝君自虛空走出，白發間還插著那朵干枯的優曇。他手中太初鏡映出暮昭華隕落前的畫面：女子將紅蓮業火封入嬰孩體內，轉頭對某人輕笑：“待她弒父之日，便是你我重逢之時。“

“現在你知道了。“帝君撫上她眉心血蓮，三千年來第一次落下淚，“你是昭華留給我的...最狠的詛咒。“

焚天劍突然調轉方向。暮云凰握著劍柄刺穿自己心口，看優曇花裹著紅蓮業火綻放在黃泉：“那女兒便成全父親...“

“用這十萬骸骨，賀您與母親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