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婚前焦慮心忐忑
距離婚期只剩三日，曲江池畔的浮空禮堂已裝點得如同夢幻宮殿，鎏金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將粼粼波光染成一片暖紅。林小滿獨自坐在鴻文書院的繡房里，屋內彌漫著淡淡的熏香，案頭擺放著尚未完成的婚禮流程修訂稿。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婚紗裙擺上的夜光星圖，冰涼的絲線觸感卻無法驅散她心底泛起的不安。窗外傳來工匠們調試蒸汽裝置的轟鳴聲，時而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小姐，趙公子送來了新制的合巹酒杯。“青雀捧著錦盒踏入房門，錦盒上繡著的并蒂蓮圖案栩栩如生。她見林小滿盯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發呆，那雙平日里總是閃爍著自信光芒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陰霾，忍不住輕聲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林小滿勉強扯出一抹微笑，緩緩起身時，魚尾裙擺的滑輪在青磚地面發出細微的聲響——這曾讓她引以為傲的精巧設計，此刻卻仿佛成了束縛，提醒著她這場婚禮承載的巨大期望。
深夜的工坊里，燭火搖曳不定，機械師老周仍在調整禮堂穹頂的開合裝置。他布滿皺紋的額頭沁滿汗珠，老花鏡滑到鼻尖也無暇顧及。突然，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看見林小滿裹著披風站在門口，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輪廓。她的發間還沾著未干的夜露，顯然是從繡房匆匆趕來：“周師傅，若是...若是明日齒輪卡住了怎么辦？“老周摘下銅制眼鏡擦拭，布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姑娘放心，我們已經試過三百零七次，蒸汽壓力閥也換成了雙倍冗余設計...“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見林小滿背過身去，肩膀在月光下輕輕起伏，像是極力壓抑著什么。
這種莫名的焦慮如同春日的柳絮，無孔不入地鉆進林小滿的生活。白天，她化身成最嚴苛的監工，會突然打斷正在匯報的禮官，反復確認賓客席位是否按地域氣候安排。來自西域的使者是否適應中原的座椅高度，江南水鄉的官員是否會因浮空禮堂的輕微晃動感到不適，這些細枝末節都成了她憂心的對象。她會在烈日下，親自檢查每一盞燈籠的懸掛角度，確保在夜間點亮時，光線能均勻地灑在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深夜，她又會驚醒于噩夢之中。夢中，浮空禮堂在狂風中轟然墜落，賓客們的驚呼聲與金屬斷裂的刺耳聲交織在一起。而她穿著沉重的婚紗，想要奔跑卻發現裙擺的滑輪被卡住，怎么也邁不開腳步。冷汗浸濕了她的后背，醒來后，她只能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月光，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就連最得心應手的機械設計，此刻也頻頻出錯。她在檢查自動撒花裝置時，竟將齒輪方向裝反，導致花瓣卡在竹筒里無法彈出。當學徒提醒她時，她才驚覺自己的失誤，這在以往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那些曾經信手拈來的設計靈感，仿佛都隨著焦慮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玄璟察覺出了異樣。某個破曉時分，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他帶著親手熬制的百合粥來到繡房。推開門，卻見林小滿蜷縮在堆滿圖紙的案幾旁，婚紗上的機械花因為她的觸碰而不停開合，在晨光中劃出凌亂的光影。她的發絲凌亂地散落在臉頰旁，眼底布滿血絲。“明姝，“他將披風輕輕披在她肩頭，聲音里滿是心疼，“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試飛前嗎？你也是這樣整夜檢查機翼。“
林小滿咬住嘴唇，滾燙的淚水滴落在鮫綃裙擺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那時只要解決技術難題就好，可現在...那么多人看著，若是出了差錯，若是...“她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蒸汽汽笛聲淹沒，遠處傳來工匠們的吆喝，提醒著婚禮籌備進入最后的倒計時。她的話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這場原本應該充滿喜悅的婚禮，卻因為過度的緊張，變成了一場煎熬。
這種焦慮甚至蔓延到了人際關系中。當空氣動力學專家沈青書提議在禮堂頂部加裝防風擾流板時，林小滿罕見地發了脾氣：“已經改過五次設計圖！難道你覺得之前的方案都是兒戲？“尖銳的話語出口后，她就后悔了，看著沈青書黯然離去的背影，想起這些日子對方為了優化浮空禮堂的穩定性，不眠不休地計算氣流數據，甚至累到在工作室的長椅上睡著。她想要道歉，卻又拉不下臉，只能獨自在工坊里，對著冰冷的機械零件發呆。
更讓她不安的是對未來的迷茫。曾經，她以為只要造出能飛天的機器，就能實現所有夢想。可如今站在人生的轉折點，她突然意識到，婚姻意味著要與另一個人分享生命，而這遠比任何機械裝置都復雜。當她在深夜翻開《天工開物》，那些曾經爛熟于心的鍛造技法、紡織工藝，此刻卻無法解答她心中的困惑。她開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去迎接人生的新篇章。
為了緩解焦慮，林小滿開始瘋狂投入工作。她帶著團隊重新檢查每一個蒸汽閥門，用精密的儀器測量閥門的密封性，確保在婚禮當天不會出現蒸汽泄漏的情況。她將禮堂的照明系統從油燈改為更穩定的電石氣燈，親自調試燈光的亮度和顏色，希望能營造出最完美的氛圍。又命人在賓客席位下加裝減震裝置，反復進行模擬測試，確保即使熱氣球輕微晃動，眾人也能安穩就座。但每當夜深人靜，獨自面對銅鏡中的自己時，她依然會被恐懼攫住——害怕自己不夠好，害怕這場承載著太多期待的婚禮成為一場笑話。
趙玄璟用了整整兩天時間，悄悄收集著與婚禮相關的回憶。他翻閱了無數的檔案，找到了第一次試飛的草圖，那上面還留著林小滿當時激動的批注。他收集了制作婚紗時剪下的邊角料，每一塊布料都凝聚著無數的心血。還有林小滿在籌備期間隨手寫下的便簽，有的是突然閃現的靈感，有的是對某個細節的擔憂。他將這些珍貴的物品，精心整理成一本紀念冊。當他在婚期前夜將冊子遞給林小滿時，對方正對著鏡子調整頭紗，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
“你看，“趙玄璟翻開泛黃的紙頁，上面畫著最初設計的簡陋滑翔機，線條稚嫩卻充滿了力量，旁邊寫著林小滿歪歪扭扭的字跡：“總有一天，我們要讓它飛得比鷹還高。“他指著另一頁婚紗設計稿，上面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跡見證了創作的艱辛，“還記得嗎？你說要把星河穿在身上，現在你做到了。“
林小滿的視線模糊了。燭光搖曳中，那些被焦慮掩蓋的美好回憶漸漸清晰：老周為了調試蒸汽門，在工坊里睡了整整七天，餓了就啃一口冷饅頭；李嬤嬤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繡出夜光蠶絲，眼睛酸澀了就用熱毛巾敷一敷；還有長安城的百姓們，將滿載祝福的紙條塞進創意征集箱，有的紙條上甚至畫著可愛的圖案。這場婚禮早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而是凝聚著無數人的心血與期待。
“玄璟，“她轉身時，婚紗上的機械花隨著動作緩緩綻放，仿佛也在為她感到高興，“我突然不那么害怕了。“趙玄璟將她輕輕擁入懷中，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還有遠處曲江池傳來的水波輕響。在這個即將破曉的夜晚，林小滿終于明白，所謂完美從來不是沒有瑕疵，而是敢于帶著忐忑與不安，依然勇敢地走向未知。
晨光微露時，林小滿再次站在試衣鏡前。這一次，她沒有反復檢查婚紗的機械裝置，也不再擔憂流程是否會出錯。當青雀為她戴上綴滿水晶的鳳冠，晨光透過鏤空的金屬花紋，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她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走向門外——那里，等待她的不僅是人生的重要時刻，更是無數個與摯愛之人共同探索未知的明天。她的步伐堅定而從容，因為她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挑戰，她都不會再獨自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