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前，當天地仍然處于混沌之時，“氣”便由此產生。它們是一種帶有攻擊性的靈物，擁有自我意識，因世間混氣紛亂復雜，導致“氣”雖具靈智，卻成了暴躁易怒、磁場錯亂的兇物。

道士，作為行走在陰陽兩間，早在商周時期便有對道士降服“氣”的記載。然而隨著時代的流逝，在“氣”不斷的吸收人類的雜念、亡魂的詛咒后，越來越不可控。遺憾的是，從古至今，“氣”從來沒有成功消失過，道士與觀主最多只能嘗試去凈化“氣”，有時甚至會遭到反噬。

少年在道觀的時候偶爾會翻翻古書，這古書的確記載了關于嘗試收復此物的故事。然而最后的下場不是被磁場扯得骨肉錯位，就是反噬心性走火入魔。

然而眼前的男人，無論如何都要去收復“氣”。

這估計也是在解釋為何這個“點”為何打開了這么久。

少年摸了摸口袋，法器什么的都剩得不多，此男雖看起來只會使用蠻力，可他和“氣”硬碰硬絕對會激怒“氣”。到時候可不只是阻止他這么簡單了。“氣”一旦開始暴走，他估計也會遭到反噬，得不償失。

但是，那個男人撈走顧璇璇干什么呢？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雖然師傅也說……要助人為樂。況且一個活生生的正常人還在里面。少年有些猶豫，還是對著沈洛道：

“現在的情況很危險，現在時間緊急，聽我說。

這個男人打算收復這個“氣”，具體目的暫且不清楚。唯一的法子是用八卦陣將男人和‘氣’一起鎮壓。

但是八卦陣開啟的方法需要我持續不動的站在陣眼中間。八卦陣只會在一定范圍內識別到混氣并收服，它無法識別到肉體凡身。”少年掏出口袋里的符咒，咬破手指，在符咒上寫了些什么。沈洛感覺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手中被塞入一疊符咒。

“這是感應符，我在開啟陣法時，同時也會放出干擾男人收服‘氣’的靈體。你趁其不備將此符貼到男人身上，哪個部位都行。”少年秀氣的眉頭皺著，“時間不多，速戰速決。你也要注意安全，為了你的朋友。”

沈洛馬上應了下來，這種情況不容她想太多。

少年望向血霧深處，那里傳來鐵鏈拖拽的刺耳聲響，男人痛苦的嗚咽聲傳來，那是遭到反噬后的結果。

“臨兵斗者，列陣在前！

乾兌離震，巽坎艮坤——

借我八卦，布下天羅！

鎮！”

隨著聲音落下，少年雙手迅速合十，從她的腳下，光圈不斷向外擴散，將男人和“氣”籠罩其中。男人猛地回頭，赤紅的瞳孔鎖定少年：“小丫頭片子，敢壞我好事！”他揚手甩出鐵鏈，卻在觸碰到光紋的瞬間爆出一團黑氣，鐵鏈竟被腐蝕出數個缺口。

少年一怔，隨后又迅速回過神來，釋放符中的靈體。

靈體一被放出，并迅速朝著男人的方向游動。它環繞著男人身旁，極長的尾巴時不時抽打著男人的身軀，于是幾道散發著未知光芒的裂縫即刻顯現。

“你們這群煩人的道士！”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鐵鏈的鞭打聲。沈洛已經在這段時間內，慢慢移動到了男人身后。

“沈洛，就是現在！”少年說道。

“明白！”沈洛回應，看準他手臂上暴起的黑紋，猛地撲上前。

當沈洛的指尖剛觸碰到溫熱的皮膚，一股腥甜的濁氣突然從黑紋中沖出，嗆得她眼前發黑。男人察覺異動，反手一掌拍向她胸口。

千鈞一發之際，少年甩出一道黃符擊中男人手腕，金光讓他動作遲滯半秒。沈洛抓住空隙，將感應符狠狠貼在他后頸的黑紋上。符咒剛接觸皮膚就自動吸附，發出“滋啦”的灼燒聲，男人吃痛，捂住脖子。少年借機完成陣法，只見男人身上的黑紋慢慢褪去，“點”中的血霧逐漸稀薄。

沈洛剛被男人拍到地上，看到逐漸明亮的陣法，也顧不得疼痛，扯著嗓子喊道：“我的朋友是不是在你手上！”

“呵呵……”男人蹲在地上，嘴中吐出血沫。少年本來還以為男人已經說不了話了，見此情景，不由驚訝。

但隨即，少年和沈洛變得恐慌。

只見男人緩慢地站了起來，不知從哪里流下來的黑血滴落在地上，將金光吞噬。黑紋突然以更快的速度在他皮膚上出現，擴散面積甚至比之前還大！

這怎么回事？明明剛才……

沈洛下意識地看向少年。少年面色也罕見的不好。她到底年齡還小，雖然一直和“氣”打交道，但是從未有涉及到人命。

少年腦中飛快地閃過所有可能，這種情況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難道是陣法失效了？不可能……口令和手勢都沒做錯。

突然，少年突然想到當沈洛往男人身上貼符咒時，黑紋中冒出了不明氣體。

這說明……男人在陣法開啟前，就已經收服“氣”了！因此剛才的陣法的確能鎮壓男人，然而如果“氣”已經與男人融合，陣法是封印不了他們的。

少年從沒真實遇到過這種情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男人現在絕對不好對付。按道理，她該撤。

八卦陣發出詭異的黑光，隨后徹底崩裂，少年踉蹌著后退。沈洛爬起來想追，卻被她一把拉住：

“別去！那是通往地下的結界，我們現在進去就是送死！”

少年看著地面殘留的血色紋路，指尖在黑紋灼燒處劃過，突然渾身一震，“我察覺到了你朋友的氣息，他估計將顧璇璇當‘氣’核心的容器了。”

“那該怎么辦！”沈洛看著即將塌陷的地面，咬著牙，“如果這次我們找不到她，那后面該怎么找！”

八卦陣徹底消失，在濃烈的黑光下，男人也早已不見蹤影。

“還有辦法。”

沈洛轉頭看少年，只見她垂下眼睫，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逃去的方向，我知道在哪。”

——

“你是說，寺廟下有一個地宮？”

“對，清逸寺的地宮并非人為開鑿，而是千年前天地裂隙自然形成的產物。當天地仍然混沌之時，天地間的‘戾氣源’在如今清逸寺的位置撕開一道裂隙。無數生靈被“氣”吞噬異化。

當時的宗門以自身精血為引，在裂隙上方布下‘鎮元大陣’，將裂隙永久封印在香火之下。”

“但你不用擔心，現在的地宮由于常年鎮壓，里面的邪氣已經十分微弱，他們沒有辦法得逞的。”

“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地宮一次，你知道入口嗎？”沈洛的頭發被風吹得凌亂，看不清表情。

“我是知道。”少年看向沈洛，“只是我覺得，你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

“你什么意思？”沈洛平靜地說道。

“地宮雖說已經失去了當時的力量，但存在的雜氣也并非你一個普通人對付的，這次事情我也有責任，不應該貿然開啟‘點’。”

“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去救我的朋友是嗎？”沈洛攥緊拳頭。

“我需要告訴你的是，你的朋友被當作‘氣’的容器了。自古以來，從未有過成功駕馭‘氣’的人。那些想要嘗試的人，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直接死亡。你的朋友也是普通人，一旦被‘氣’所附身，你可知道后果？”

沈洛沉默。她當然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兇險，可她萬萬不可拋棄朋友。

“我有一個辦法。”少年說道，“非本寺廟的人無法直接開啟地宮的大門。地宮擁有復雜的陣法，實力高超的人也需破解兩周左右。”

“這兩周內，我會時刻盯著地宮陣法的破解程度。”

“等等，你為何不直接現在去找他然后直接捉住？”

“因為地宮，有很多機關。”

原來如此，沈洛想到，與其現在打草驚蛇讓其逃跑，不如讓他花費精力破解陣法，最后作繭自縛。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真不能小瞧了這個姑娘。

“我接著說。”少年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木牌，“我也對此人有所好奇，我從未看過這般無頭無腦的道士。因此，我也有興趣去地宮。在這兩周內，我教授你一些基礎的法術，如果你能在兩周后通過考驗，我就帶上你去地宮。”

少年笑了起來，沈洛覺得這人笑起來真詭異，活脫脫一個女鬼勾著嘴角，看起來清純無辜的模樣，實際上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盤。

“我得提醒你，地宮的大門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你可以放棄自己一個人去找。”

沈洛無話可說了。當然，她也贊同少年的提議，她清楚自己什么實力，也不想做送死的事。

“好吧，什么時候開始？”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塌陷，風聲越來越大，一眨眼，又回到了之前開啟‘點’的廟里。

“明天下午來找我吧，我在門口等你，如果有警察不讓你進，把木牌給他看就是了。”少年將法器收入囊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少年指了指門外，天空已經開始泛起白色，應當是快早上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沈洛走之前，回頭看了少年一眼。

“凌至清。我叫這個名字。”少年清脆的聲音傳來。

——

沈洛悄悄地從窗戶翻進臥室，一口氣撲進床鋪，看著窗戶外透進來的光亮。她是個覺少的人，剛才的打打殺殺早就消磨了大半的睡意，但是她還是選擇小息一會。

另一邊，少年走進道觀，解下掛在腰邊的包囊。馬上，僧人就要起床，進行早上的誦經跪拜了。他干脆也不睡覺，坐著看看閑書。

他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寺廟里的其他人，包括他師傅。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

下午三點，沈洛成功進入了寺廟。她看到凌至清穿著灰色寬大的道袍，靜靜地站在門口。

要不是昨天知道了她的招數，她還就真以為眼前的少年是一個乖女孩。

但是受別人的幫助，不得不低頭。沈洛尷尬地笑笑，朝凌至清走去。

平常熱熱鬧鬧的寺廟現在空無一人，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僧人掃地。大多數道觀都被黃色的封條封鎖，無人進出。凌至清領路，不知道要去到哪去。

沈洛低頭看看今天穿的紫色運動服，這件衣服，是否有點太顯眼了……

但她們走過一個個僧人，甚至沒有一個人抬頭看她一眼。

果然是僧人，意志如此堅定……

沈洛被領到了一個小廟中，說是小廟，但里面的面積不小。小廟里沒有過多裝飾，中心是一塊寬闊的空地，看起來是訓練用的。

“來了來了，人帶來了嗎！”有個小孩的聲音從小廟的另一頭傳來。

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和尚跑了進來，這和尚是真小，看起來也就九歲或者十歲，體型微胖，穿著垂到腳踝的袍子氣喘吁吁地喘著氣。

凌至清抱臂看著小和尚：“這就是你的老師了，我平常還得去抓‘氣’，沒辦法無時無刻監督你。來，你自我介紹一下。”

“施主好，我叫圓融。今后就由我來教您法術。”小和尚整理好衣裝，像個大人似的，伸出手。

沈洛握住他的手，搖了搖。

“幸會幸會，不必叫我施主，叫我沈洛就行。”

“好的，沈施主。”

……好吧，這么叫也行。

“沈施主目前無法器傍身，遇到困難極為危險，先選擇您的法器才是。”小和尚提議。

“給她選個輕巧，便于藏身的吧。”凌至清在一旁出聲。

“有有有！”圓融眼睛一亮，從箱底拖出個纏著紅繩的物件——竟是枚巴掌長的青銅短針，針尾綴著三枚米粒大的銀環，針身刻著細密的云紋，看著像裁縫用的頂針，卻比頂針鋒利三分。“這叫‘游絲針’，遇到‘氣’時，將針扎入黑氣，即可消除一部分的‘氣’。它同時還有自動收回的技能，不必擔心缺失。”

沈洛接過短針，只覺入手冰涼，針身輕得幾乎沒重量，正合她身手矯捷的性子。她瞄準蜘蛛，手腕輕抖，短針帶著銀環的輕響飛出去，卻在離蜘蛛半寸處突然轉彎，“啪”地釘在墻上——蜘蛛嚇得縮成一團，竟真的被定住了。

像是在玩飛鏢一樣，沈洛心想。

“這針不用念咒，靠念頭驅動，沈施主你跑得快，甩出去跟流星似的！”圓融笑呵呵地拍著手，圍著沈洛轉。

忽然的，像是一股莫名力量將針從墻壁上拽出，被沈洛收回了手心中。沈洛掂量掂量了手中的銀針，心中很是喜愛。

“我下午還有事先撤了，你與圓融好好學。”凌至清將圓融喚來囑咐了幾句，便步履匆匆地出了門。

——

“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學起。”圓融從口袋中掏出了黃色的符咒，遞給沈洛，“沈施主身手矯健，適合攀爬閃避，輕身符可幫助你飛檐走壁，進行空中飛行。”

“您將符咒貼在身上，即可獲得輕身的特質。您來試試看吧。”圓融對沈洛說道。

沈洛接過符紙，只見符紙上用墨水畫了一個極為復雜和對稱的圖案。她捋了捋符紙，隨后便貼在肚子上。

沈洛發現自己每做一個動作都無比輕松，自己的身體極為輕盈。她想嘗試一下跳躍，猛足了勁往上跳去，沒想到就想在蹦床一樣，自己的頭直接撞上了房梁！

“哎呀呀！沈施主！”圓融沖過去，接住了倉皇落地的沈洛。

“這符咒本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飛起，無需用過多力氣！”圓融急忙說道，“您現在什么感覺？”

“還好。”

“那就行。”圓融松了口氣，“沈施主可以隨時隨地練習此咒，接下來，我們再學新的。”

圓融隨后又掏出了新的道具，只見是幾根熏香。

“此乃‘尋蹤香’，無需掌握特殊技巧，只需點燃熏香，散發出的香煙便可飄向最近的‘氣’。這樣的話，可以在非‘點’的正常地方同樣追尋‘氣’的蹤跡。幾乎是每個道士必備的道具。”圓融解釋道，“雖說也有相似作用的羅盤存在，但是論使用手法，還是此香最為簡單。”

圓融將香遞給沈洛，從袋中取出火柴，將香點燃。

只見屢屢白煙隨機從點燃處升騰起來，飄蕩到了別的地方。

“看來那些煙飄向的地方就是‘氣’所在之處，是不是？”沈洛好奇地問。

“對的，施主您理解得沒錯。”圓融笑嘻嘻地說道。

沈洛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凌至清，她那羅盤用得好生厲害，甚至還能覺察‘氣’的狀態。

究竟要多厲害，才能用得上這樣的法器呢？沈洛心想。

她對凌至清屬實是滿滿的好奇，此人有時沉默寡言，有時又喜歡無意說出些奇葩的話。

“那位‘凌至清’，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沈洛問圓融。

圓融憨厚的臉蛋上立馬浮現出了糾結的臉色，

“他是個，很復雜很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