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頂層總裁辦公室的專用電梯,上升得平穩而迅速,但在夏星辰感覺中,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她的手心微微滲出汗珠,緊緊貼著褲縫,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腦海中反復盤旋的,是陸景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以及他那句「失去了,或許是一種保護」的警告。
他究竟想做什么?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李蔓秘書正站在門口,臉上是職業化的微笑,卻不帶一絲溫度。「夏小姐,陸總在里面等你。」
夏星辰點點頭,跟隨李蔓走過一小段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廊,來到一扇巨大的黑檀木門前。李蔓輕輕叩了三下門,里面傳來陸景琰低沉的聲音:「進來。」
推開門,夏星辰第一次踏入了這個傳說中璀璨國際的權力核心。
辦公室大得驚人,幾乎占據了整個樓層。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海臨市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和遠處延伸至天際的海岸線,彷佛整個城市都臣服在他的腳下。室內的裝潢卻并非預想中的金碧輝煌,而是呈現出一種低調的奢華與極致的品味。深色的實木家具,線條簡潔而富有力量感。墻上掛著幾幅看不出作者但意境深遠的抽象畫,角落里擺放著幾件古樸的青銅器,散發著歲月的沉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與陸景琰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陸景琰正站在巨大的辦公桌后,背對著她,眺望著窗外的景色。聽到聲音,他緩緩轉過身來。
今天的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手工西裝,襯衫的領口微敞,少了幾分平日在公開場合的嚴謹,卻多了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慵懶與……銳利。他的目光掃過夏星辰,沒有立刻開口,那沉默本身就構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陸總,您找我。」夏星辰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盡量保持平靜。
陸景琰微微頷首,示意她坐到辦公桌前方的待客沙發上。他自己則繞過辦公桌,坐在了她對面的單人沙發里,雙腿交迭,姿態從容,卻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夏小姐,」他終于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聽安娜總監說,你在復賽的寶石選擇上遇到了一些……『意外』,并且,提交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設計方案。」
夏星辰的心猛地一緊。他果然知道了!是安娜總監匯報的嗎?還是他一直在關注自己?「特殊」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不知是褒是貶。
「是的,陸總。」夏星辰迎上他的目光,決定不作任何隱瞞,或者說,她要藉此機會試探他的反應。「我原先選定的那顆古董橄欖石,在幾天前意外遺失了。時間緊迫,無法找到替代品,所以我只能改變思路,提交了一份以概念為主的設計方案,名為『扎巴賈德的回響』。」
她刻意強調了「意外遺失」,并觀察著陸景琰的表情。然而,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那雙深邃的眼眸像是兩口古井,吸走了所有的光線,讓人看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扎巴賈德的回響』?」陸景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很有趣的名字。失去了實物,轉而追尋其靈魂與故事。夏小姐的想法,確實……出人意表。」
「陸總過獎了。只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夏星辰謙遜地說,心中卻在飛快地分析他話語中的潛臺詞。
「情勢所迫?」陸景琰微微挑眉,「璀璨國際珍寶無數,整個大廈的安保級別堪稱國內頂尖。一件重要的參賽寶石,就這么輕易地『意外遺失』,夏小姐不覺得,這本身就很值得玩味嗎?」
他的目光如炬,彷佛要將夏星辰看穿。
夏星辰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陸總說的是。這件事確實疑點重重,我也希望能盡快查明真相。只是目前……我沒有任何頭緒。」她說著,腦海中卻閃過那枚雄鷹袖扣。要不要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不,太冒險了。
陸景琰似乎并沒有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的概念方案,涉及了大量的歷史考證和……光影藝術?」
「是的,陸總。」夏星辰定了定神,開始闡述自己的設計理念,「我想通過對那顆橄欖石可能經歷的歷史片段進行藝術再現,比如古埃及的神秘、歐洲王室的輝煌、戰火中的流離,最終用光影技術,凝聚出它不滅的靈魂之光,以此詮釋『傳承與新生』的主題。」她說得條理清晰,眼中閃爍著對設計的熱情與執著。
陸景琰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細微的聲響。辦公室內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只有他指尖的叩擊聲和窗外微不可聞的風聲。
夏星辰有些緊張地等待著他的評價。這樣一個顛覆傳統的設計,在他這位掌握著整個珠寶帝國命脈的決策者眼中,究竟會被視為驚才絕艷,還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良久,陸景琰才緩緩開口:「夏小姐,你的設計理念,確實很大膽,也很有……野心。」他的評價依舊中性,卻讓夏星辰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辦公室一側的一個古董書柜前。那書柜里擺放著許多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精裝書籍和一些奇特的收藏品。他從中抽出一本厚重的、皮質封面的大書,拿回到夏星辰面前的茶幾上,輕輕翻開。
「璀璨國際的歷史,遠比外界所知的要悠久和復雜。」陸景琰的聲音帶著一絲莫名的悵惘,「我的祖輩,在創立這個珠寶帝國之前,本身就是狂熱的古董珠寶收藏家和探險家。他們游歷世界,尋找那些被遺忘的瑰寶,以及它們背后的故事。」
書頁上,是一些泛黃的手繪珠寶圖稿,以及用古老的鵝毛筆書寫的注釋。其中一頁,赫然畫著一條與夏星辰在畫冊中看到的那位貴婦人佩戴的項鏈極為相似的作品,而項鏈吊墜部分的寶石,無論是形狀、色澤還是那種獨特的內部光暈,都與那顆失竊的橄欖石驚人地吻合!
夏星辰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幾乎要脫口而出!
陸景琰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繼續說道:「每一顆傳奇寶石的背后,都可能牽扯著數不清的恩怨情仇,甚至是……血腥的爭奪。它們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不幸的源頭。」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星辰的臉上,意味深長地說:「你選擇用『扎巴賈德的回響』作為主題,想要去追溯一顆古老寶石的靈魂。那么,你是否想過,當你無限接近那些『回響』的源頭時,可能會聽到一些……你并不希望聽到的聲音?」
夏星辰感到口干舌燥。陸景琰的話,句句都像是在敲打她的心扉。他到底想告訴她什么?他似乎知道那顆橄欖石的來歷,甚至知道它背后隱藏的危險。
「陸總,」夏星辰鼓起勇氣,直視著他的眼睛,「您的意思是……那顆橄欖石的遺失,并非偶然?它背后,真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陸景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合上了那本古老的書,然后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扁平檀木盒子,遞給了夏星辰。
盒子入手微沉,表面雕刻著與那枚雄鷹袖扣上相似,但更為繁復細致的紋樣,似乎也是一頭展翅的雄鷹,只是鷹的姿態和細節略有不同,更添了幾分滄桑與神秘。
「這是什么?」夏星辰疑惑地問道,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的祖母,也是一位對古老傳說和神秘事物充滿好奇心的女性。」陸景琰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她窮盡一生,收集了許多與家族歷史和某些失落傳說相關的東西。這個盒子,是她留下的遺物之一。」
他注視著夏星辰,眼神深邃:「她曾說過,有些東西,會在特定的時機,去尋找特定的傳承者。夏小姐,你的『扎巴賈德的回響』,讓我忽然想起了她,以及她的一些……未完成的探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夏星辰感到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陸景琰的行為太過出人意表,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或許,這個盒子里的東西,能為你的『回響』,提供一些更真實的素材。」陸景琰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也或許,它能讓你明白,我之前所說的『保護』,究竟是什么含義。」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三天后,我需要看到你根據這個盒子里的『啟示』,對你的設計方案進行的深化和調整。我希望看到的,不僅僅是概念,更要有……觸及靈魂的真實。」
夏星辰捧著那個冰涼的檀木盒子,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完全措手不及。陸景琰,這位高深莫測的總裁,他究竟想做什么?這個看似普通的舊盒子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是能助她一臂之力的線索,還是將她拖入更深漩渦的誘餌?
「陸總……」她還想再問些什么。
「你可以出去了。」陸景琰卻已經轉過身,重新望向窗外,只留給她一個孤高而決絕的背影。
夏星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所有的疑問都咽了回去。她緊緊抱著那個檀木盒子,像是抱著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心情復雜地退出了總裁辦公室。
走出那扇厚重的門,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陸景琰的召見,比她想象中任何一次珠寶評審都要令人心悸。
而她手中這個來自陸景琰祖母的遺物,此刻正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古老的沉香氣息,像一個無聲的謎語,等待著她去揭開。這其中,是否就隱藏著解開她身世之謎、車禍真相、以及那顆橄欖石秘密的關鍵?夏星辰的心中,涌起了強烈的不安,卻又夾雜著一絲無法抑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