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七日，樓道里總飄著細碎的腳步聲。林小滿捧著搪瓷碗，在陸沉舟門前上演著拙劣的“意外“：周一說電飯煲失靈煮多了酒釀圓子，周三舉著烤焦的餅干謊稱烤箱鬧脾氣，周五晃著兩盒壽司嘆氣“便利店買一送一“。少年最初還冷著臉拒絕，后來接過飯盒時，總會用鋼筆在草稿紙上潦草地寫下菜譜備注，或是順手修好她臺燈里接觸不良的電線。

這天傍晚，鉛云壓得極低，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林小滿正咬著筆頭解數(shù)學題，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枯枝斷裂般的脆響。還沒反應過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墻面簌簌掉灰，隔壁緊接著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她沖出門時，正撞見陸沉舟抱著濕漉漉的被褥立在走廊，深藍色校服褲沾滿泥點，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水泥地上暈開深色痕跡。

“陸沉舟，你這是......“話音戛然而止。透過敞開的房門，林小滿看見陸沉舟房間的天花板豁開個大洞，雨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將書桌上的課本淋得發(fā)脹變形。少年狼狽地別過臉，喉結(jié)不安地滾動：“老房子年久失修，雨太大，瓦片被掀翻了。“他彎腰撿起泡軟的筆記本，指尖拂過洇開的墨跡，“抱歉，吵到你了。“

“說什么傻話！“林小滿劈手奪過滴水的被褥，棉布特有的潮濕氣息混著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皂角香撲面而來。她把人拽進自己房間時，觸到他冰涼的手腕，這才驚覺他連件外套都沒穿。轉(zhuǎn)身從衣柜翻出父親留下的舊夾克，卻在遞出的瞬間頓住——記憶里這個總在財經(jīng)雜志封面的男人，何曾這般落魄過？

狹小的空間因驟雨更顯逼仄。陸沉舟局促地坐在床邊，看著林小滿踮腳關(guān)窗。少女踮起的腳尖幾乎要離地，馬尾辮隨著動作掃過他手背，癢得他不自覺縮了縮手指。她又蹲在墻角搗鼓老舊的烘干機，后頸碎發(fā)被熱氣蒸得微卷，校服下擺滑上去，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線。

“給。“一杯姜茶突然遞到面前，枸杞在琥珀色的茶湯里沉沉浮浮。林小滿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指節(jié)上還沾著方才清理水漬的泡沫，“我聯(lián)系了房東，他說明天才能找人來修。今晚你......“她突然咬住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陰影，“要不就睡我這兒吧，我打地鋪。“

窗外炸雷轟鳴，陸沉舟握著馬克杯的手指驟然收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卻遮不住少女泛紅的臉頰。記憶里母親病重時，他蜷縮在醫(yī)院長椅上，看著監(jiān)護儀的綠光在深夜明明滅滅。此刻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卻因一碗姜茶、一床帶著薰衣草香的被褥，讓他胃部泛起久違的溫熱。

“不用。“他剛開口，林小滿已經(jīng)把枕頭砸在他懷里，粉色枕套上印著歪歪扭扭的草莓圖案。“別廢話，你要是感冒了，誰幫我修熱水器？“她掀開床墊下的草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從抽屜翻出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你輔導我做題，就當付住宿費了。“

夜色漸深，雨聲裹著少年低沉的講解聲，在狹小的房間里流淌。林小滿趴在冰涼的地板上，偷偷數(shù)著陸沉舟解題時轉(zhuǎn)筆的次數(shù)。當他第三次把滑落的薄毯輕輕蓋在她身上時，少女將發(fā)燙的臉頰埋進臂彎，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混著窗外的雨，譜成這個夏天最動聽的旋律。